吴景在行宫等了整整两天,皇帝才想起他来。
这日何太监宣他觐见,跟着何太监穿过重重宫门,来到皇帝的静心斋,进门后他不敢抬头,只躬身长揖,口中道:“臣镇西将军吴景,见过陛下。”
半晌没有回应。
他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只见皇帝倚靠在榻上,手上握着一卷文稿,双眼微闭,似已经睡着了。
多年不见,皇帝苍老得厉害。
鬓角已经花白,眼角唇边都是皱纹,面颊上,手背上,看得见斑斑驳驳的老人斑。
当年自己离京时,陛下还头发乌黑,神采飞扬呢。
吴景不由心里一酸,口里又叫了声,“陛下,吴景来了。”
何太监见皇帝仍无反应,只得上前,凑到皇帝跟前,低声说了句:“陛下,镇西将军觐见。”
皇帝这才醒了,睁开眼睛,看到还弓着腰行礼的吴景,开口道:“是景儿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来见一见表姑父。”
吴景是已故端穆皇后的表妹,容昌县主的儿子,自小善武,于军事上极有天赋,后来中宫薨逝,也没影响皇帝对他的爱宠,他仍是镇西将军,掌管着朝廷三路大军,镇守西疆,战功赫赫。
“京中急召臣回来,臣回来后才知道,是有人密告臣拥兵自重,所图不轨。”
吴景很是委屈,说话声音都哽咽起来。
接下来,他便把自称谢氏娘子实则妖孽之事,自己进京后入狱之事,原原本本都与皇帝说了。
话说完,皇帝半晌都回不过神来,这其中牵扯千头万绪,如一团乱麻,皇帝略想了一想,就觉得头疼欲裂。
“所以,是那胡姓夫妇,识破了妖孽?”
他迟缓的动了动嘴唇,如同一个真正暮年的老人。
“臣为胡小郎君所救,他的娘子则道破迷津,指点臣此事是妖物作怪。”
吴景并不敢说黑衣娘子还说过此事必有后手,自己已经踏入这个惊天阴谋中了,如何能再扯上救命恩人。
“何末,去召胡氏夫妇来,寡人也想问一问。”皇帝突然来了兴致,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国师,但奇人异士谁会嫌多,再多几个也无妨。
“臣的家人也在京中寻找多日,只是并没有找到,必是没有入京。”
吴景坐在皇帝身侧,喝了一口茶,道:“胡郎君夫妇是世外高人,在外云游,居无定所。臣得他们一次指点,心中感激不尽,也不知有没有缘再相见。”
他说得极委婉,皇帝仍是皱了皱眉。
这是劝他不要强求呢。
他突然意兴阑珊起来,看一眼多年未见的表侄,见他也面染鬓霜,神色萎靡,不由叹了口气。
“既然是诬告,就告诉大理寺卿不必再查了,景儿早些回去吧,以后京中无皇帝诏令无需回来,你身系大顺安危,不能长久离开镇守之地。“
说罢,他摆了摆手,“你退下吧,朕也要歇息了。”
吴景看他神情疲惫,无精打采,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就告罪退下了。
何太监送他出去,一路行来,秋风瑟瑟,叶枯草黄,天气眼见着就要冷起来了。
“将军还是早日回返吧,京中眼见要入冬了。”
快出宫门时,何太监突然说了一句。
吴景心中一惊,他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京中危机重重,的确不是久留之地。
可风云变幻之间,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到底是谁呢?
如果自己回返,与京中相隔万里,一旦京中有变,又怎么能赶得及?自己的妻儿,还在家中呢。
他心中苦极,对何末拱手道:“入冬寒冷,吴景拜请何内相,看顾末将家中妻儿,末将感激不尽。”
何末未置可否,只欠身道:“将军安心回去吧。”
回到家中,吴景便整理了行李东西,又与妻儿告别,准备次日便出发。
晚间安慰了妻子,他仍是回到书房,打算认真想一想。
从急召自己回京开始,天罗地网便布下,环环相扣,毒辣老道,若不是胡小郎君与黑衣娘子出手相救,自己绝不可能逃出生天。
幕后之人思维缜密,手段高明,且在兵部吏部皆能说上话,必然是身份高贵之人。
可成年皇子们都已就藩,京中年纪略大些的,只有一个十二皇子,连王爵都还未封,手上也无人手,难道是他的母亲林贵妃?
贵妃又为何要对自己下手呢?
他想不通,坐在书桌前出神,没有察觉一个白衣娘子,自他身后站起,莲步轻移,无声无息。
“将军回京,为何撇下奴家,好生无情。”
她去拉吴景的手,妙目盈盈,娇嫩红唇张开,吐出一口白色的烟气。
吴景大惊,往后一躲,“谢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