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真人斋戒三日,这日清晨,又燃起三柱香来,十分虔诚的请见上仙。
上仙已经月余没有现身过了。
他心中不安,如火烤油煎。
没有上仙的加持,他炼出来的金丹效力日渐减弱,对皇帝衰败的身体来说,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只能勉强维持。
三十年前,他不过是个云游道人,会些骗人的方术把戏,只有一样能拿得出手,就是他的确擅长看人运势,也可观星象风水,十回里总有七八回是看得准的。原本打算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到京城混口饭吃。但来了才知道,京城里能人异士不少,自己的一点雕虫小技,还够不上贵人们的衣角,也带不来心心念念的荣华富贵。
直到有一天,他鼓起勇气到天一观想求个挂单,不知为何被上仙看中,竟让自己做了天一观的观主。
从那一天起,他就从一个籍籍无名之辈,摇身一变,做起了天一观观主,甚至被皇帝宠爱,众人也恭敬的称他一句“国师”。
尽管他知晓自己无甚本事,但旁人不知,他自诩神通,又得陛下偏宠,贵人们都对他吹捧推崇备至,富贵迷人眼,被人恭维得久了,他便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下凡了。
三十年来,水墨真人左手天一观,右手皇室贵人,天下以国师称之,得意非凡。
这一切,本该顺风顺水,永远延续下去,直到那个该死的妖僧夜光出现在陛下面前。
自从夜光和尚现身京城之后,上仙就甚少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筹备几个月,终于寻到机会拿下了夜光,将他重伤,却还是被那妖僧溜走,再也不见踪迹。
那妖僧如今不知死活,八成躲在京中养伤,而上仙一直隐居在大华山修行,自己只得鼓动皇帝来京郊温泉行宫修养,好在此寻求上仙的帮助。
可来了这么久,上仙一次都未现身出来,定是恼怒自己无用吧。
水墨真人跪在香炉前,正满心懊恼,耳朵突然一动。
青烟缭绕间,终于,他听到了上仙的声音。
“水墨真人,你叫我作甚?”
拨开烟气,一张英俊的面孔显现出来,他面色苍白,一双黑金异瞳,诡异非常。
“上仙!”
水墨真人连连叩拜,“还请上仙指点迷津!”
“何事?”
“陛下日渐衰弱,以贫道的本事,怕是保不住他了,但十二皇子太过年幼,贫道担心,皇子不能顺利即位。贫道夜观星象,京中将有大变,妖僧夜光,定然是那恶因。”
“嗤!”
上仙发出一声嗤笑,语带嘲讽地说:“帝位更迭,你真的以为你能左右?”
水墨真人惊诧莫名,他张大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当初让自己守在帝王身边,不是就是为了把皇帝捏在手心里吗?
现在京中只有一个贵妃的十二皇子,除了他还有谁?
上仙见他愚笨不堪,不由想,夜光和尚倒是聪慧许多,可九贤不是个好拿捏的,自己虽然不在乎男女,但若是九贤即位,自己行事必然受阻,不可行。
比起这个,大顺各处暗潮汹涌,地方势力蠢蠢欲动,很有些按压不住的态势。十几年来皇帝追求长生,宠爱僧道,远离朝臣,疏远世家,早已引发帝国各方势力不满,表面一派歌舞升平国泰民安的景象,不过是沙上建塔,眼看着就要崩塌了。
不过,话说回来,大顺朝乱也好不乱也好,于他来讲,都无关痛痒。到了他这一步,心中所求的也只有一件事,那便是长生。
说到长生,有说千年的,也有说万年的,可都没什么意思。
按他的想法,只有修成正道,才能真正长生不死,与日月同辉。
可自己多年来食妖鬼太多,体内生出一股诡逆妖邪之气,使尽手段也难以消除,让人烦恼。
看着跪在蒲团上的水墨真人,他心生厌恶,早知此人如此不顶事,就不该用他。
“事已至此,顺其自然吧。”
丢下一句话,他甩甩手,就要转身。
“上仙,非是贫道不顶用,只是这半年来,所图之事总是被人从中做梗,难以成功,就连放在寒江上的手段,也被那人化解了,贫道多方打听,只说是一个自称青州顾氏的小娘子,还带了一个年轻郎君,一个小丫头。那顾氏手段诡异,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路数……”
水墨真人还在喋喋不休,可男人耳朵里早已听不进去别的话了。
青州……顾氏!
被称做上仙的男人脸上瞬间露出惊愕表情,但很快便收敛神色,平静如初。
百年前顾氏灭门,一个都没留下来,至于那顾娇,也应该是死透了。
怎么又冒出来一个顾氏。
他摸了摸胸口,强忍下那股异动,勉力道:“知道了,你若见到那顾氏,直接诛杀便是。”
说罢,他的身影在青烟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