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片刻,谢斐道:“丽蝶儿从前是侯府的下人,如今是裴府的贱妾。她纵然是伤了残了,也不能有半句怨言。你们若是想为此闹事,就是到了衙门也不占理。”
蒋老头急道:“娘子这是哪的话?她是我孙女,我岂会拿她的名义来府里闹?我只求,能把这个孙女赎回来,带回家里去过日子!”
蒋斯也从包裹里取出银子,捧着说道:“娘子请看,我们带银子了!当年我爷爷以六百文将秀儿卖给侯府,如今我们花四十两来赎,无论如何,只求能带秀儿回去!”
谢斐没一口答应,只说丽蝶儿如今是裴渊的贱妾,不是他们说带走就能带走的。
爷孙二人苦苦哀求许久,谢斐叫人将他们先轰出去。
过后素律来报,二人依旧在裴府附近徘徊,没有离去。
谢斐轻摇团扇走到窗前,望着府门的方向。
“你说他们二人,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别有所图?”
素律道:“奴婢看他们说得情深意切,不似作伪。”
谢斐道:“也不好说,如今丽蝶儿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万一这两人是想把姑娘弄回去,贱价卖了呢?”
人性如此,不得不多想。
素律道:“小娘顾虑极是,那小娘意欲如何?”
“试试吧,要是他们真心对待丽蝶儿,带回去也无妨。”只是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卖给侯府的人,如何能再要回去?
谢斐思虑一番,再度问,“丽蝶儿的卖身契,在苗氏手里?”
素律道:“苗小娘没资格拿卖身契,她房里所有下人的卖身契,都在主母手中。”
即便谢斐如今当家,也只是妾,管不了下人的卖身契。
更遑论去萧世蓉手里,把丽蝶儿的卖身契给拿回来。
此事,要么萧世蓉出面,要么,裴渊出面。
无论哪个,恐怕都不会轻易放丽蝶儿脱身。
蒋家爷孙俩在府外待了两天,每每一早就在外头守着,求家丁通报主君主母,让他们见一见丽蝶儿。
但家丁们根本不理会,到后来看见他们就扬起棍棒驱赶,不许他们在附近逗留。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不肯走,日日盼望能再见谢斐一面,求得个机会。
竹屋里,素律问了丽蝶儿,丽蝶儿激动得不行。
“我爷爷和兄长来了?他们真的来了?”丽蝶儿喜极而泣,眼睛瞬间红了。
素律道:“你想跟他们回去吗?”
丽蝶儿痴痴道:“想,我做梦都想!可是素律姐姐,我是下人,以前是侯府,现在是裴家的下人。只要卖身契在大娘子手上,我就是死了,也是裴家的鬼。”
她这辈子,可能都摆脱不了这个身份,再也不是蒋秀,再也回不到幼年时,那片荒芜却广阔的山野。
素律看她彷徨无依的模样,也是心疼,良久才道:“总之,先让你们见一面吧。此事暂且别让苗小娘知道,免得节外生枝。”
丽蝶儿小心道:“那,谢小娘知道吗?我们是偷偷见吗?”
素律道:“小娘会安排的,你先别哭了,收拾一下,免得你家里人看了心疼。”
丽蝶儿狠狠点头。
到晚些时候,素律让蒋家爷孙扮做樵夫进了府,丽蝶儿在这翘首以盼。
爷孙三人一见面,顿时热泪盈眶,相互拥着泣不成声。
晚间,素律来到谢斐房里。
谢斐靠在窗边美人榻上,大冷天的还拿着团扇一个劲地摇,看得素律都冷飕飕的。
她上前,低声回道:“小娘,蒋家愿意出一百两,将丽蝶儿赎回去。”
谢斐挑眉道:“还真同意了?”
“是,蒋斯说,他们没有旁的亲戚,不好借银子,不过这些年靠丽蝶儿接济,挣下二亩薄田,再连家里老牛一同变卖了。剩下的部分,再跟东家签个死契,将银子凑够送来。”
饶是素律,都被蒋家的决心给撼动了。
他们明知道丽蝶儿伤了脸,腿上也落了点残疾,却还是愿意花重金将人赎走。
如此一来,谢斐也不必担忧,他们是别有所图。
毕竟就算把丽蝶儿卖了又卖,也卖不够一百两的。
想想蒋家三人的亲情,谢斐自嘲一笑,“丽蝶儿命比我好,这世上,有人愿意为她豁出一切。”
她小娘走得早,父亲又视她如耻辱,兄弟姐妹们皆不亲近,说得上是六亲缘浅。
素律静默片刻,又说,“如今的问题在于,小娘您有心放人,却做不得主。”
这才是最让人惆怅的问题,谢斐冥思苦想:“所以不是银子的事,裴府根本不缺这一百两。”
府上真正的主子,其实也就老夫人和裴渊,萧世蓉算是半个,只管得了后宅。
丽蝶儿的事,除非这三人发话,否则谢斐打破脑袋也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