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富贵,财物上的损失,老太太并不放在眼里。
她唯独无法忍受的,是善宝的事。
整个班家,明明都知道善宝被摔了头,却通通隐瞒着,唯恐自己担责,不顾善宝死活。
就连班思慧这个亲娘,时至今日,依然受她亲娘蛊惑,觉得是裴家大惊小怪,明明善宝没事,却闹得鸡犬不宁,故意给班家难堪。
老太太想起来,也是气愤不已。
看看底下跪着的几个儿媳,她慢慢道:“你们都是裴家妇,有些话说出来,我也不怕得罪你们。咱家的儿郎们,都是个顶个的好,再娶不难。
若是儿媳妇有什么不得体的,该换就换。别觉得外头的闲言碎语难听,硬是要将人留着。到头来,反倒惹上一身腥。”
妇人们称是。
饭席间,小辈们坐在一处,除班思慧有些高傲,拿鼻孔看人,其余的都挺和善。
裴红罗是二房家的闺女,跟谢斐一般大的年纪,长了一张颇为娇艳的脸。
她还未嫁人,虽说贵为侯爷的孙女,却很是亲和,为人落落大方,不拘小节,笑起来脸上两个梨涡,分外好看。
她很健谈,因没见过谢斐,就跟她说笑,东拉西扯。
言谈间,不知怎么聊起了镜子的事。
裴红罗抱怨道:“就我屋里那面铜镜,还不如盆里的清水呢。前天早上我没注意到脸上有黑印,出了门就被人耻笑。可临出门前,我明明照过镜子了,根本看不出来!”
众人都笑,一年轻女子道:“你的铜镜应该是顶好的了,听说还是用宝石镶嵌的,价值千金呢。”
裴红罗道:“光价值千金有什么用?我就想有一面能看清脸上痘痘的镜子,再不济,好歹让我知道,脸上有脏东西,免得出门被人家说是大花猫脸啊。”
她只是随口一说,谢斐道:“倒不如,制一面玻璃,再用水银覆面,也许别有收获。”
“水银?”裴红罗漂亮机灵的脸蛋皱起,不明所以,“这水银是有毒之物,嫂嫂的意思,是用来当镜子?”
谢斐早先就想做玻璃镜子,奈何一直被各种事情耽搁,到冬天里更是不想动弹。
难得遇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她正要详细说明,班思慧却凉声打断。
“红罗,她就是个贱妾,身份低微,你别跟她走得太近,免得沾染了一身穷酸气!”
谢斐面色不变,笑盈盈道:“妾身看大娘子气色不是上佳,莫非产后伤身,还未痊愈?”
班思慧哼道:“我乃高门贵眷,自有人替我调理,用得着你这贱人来多管闲事?”
谢斐眉眼低垂,茶气逼人,委屈道:“大娘子嫌妾身下贱,不配跟您说话。可妾身实在是担心,万一您久病不愈,外人趁虚而入,这对您来说,可不是好事啊。”
班思慧对“趁虚而入”四个字格外敏感,立刻道:“你什么意思?你在敲打我,你姐姐想趁我气虚体弱,勾引我家主君不成?谢家的,你还要脸吗!”
谢斐肩膀一抖,眸中眼泪如珍珠般颗颗落下。
她以手绢拭泪,哽咽道:“大娘子不喜欢我说话,我不说就是了。只求大娘子莫要动怒,若是伤了身,妾身万死难辞其咎。”
满桌子女眷,对谢斐有几分好感,觉得人低调谦逊,温和有礼。
反观班思慧,人家救了她儿子,她却处处为难挑衅,话里话外都是鄙夷,不由纷纷为谢斐鸣不平。
裴红罗先说道:“班家嫂嫂,谢嫂嫂说的在理。她也是为你着想,你愿意听,就记下,不愿意听,一笑了之,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另一个年轻女子也不满道:“人家是圣上赐婚的贵妾,五品官家的女儿,论身份,哪里低微了?”
“可不是,口口声声说人家贱,却忘了自己是何身份。好歹是未来的侯爵夫人,这品行举动,真是叫人不敢恭维。”
“即便是贱妾,好歹看在孩子的份上,不求感激,但求别针锋相对。这般恩将仇报,换成是我,高低要理论几句,看看是什么道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没一个站在班思慧那边的,弄得她尴尬无比,面上燥热难堪。
谢斐没露出得意的神色,只装作忍气吞声的样子,跟众人说不妨事,班大娘子教训得是,她合该受着。
班思慧看她婉转忧郁的神态,真是比吞了苍蝇还恶心。
给老太太拜完年,谢斐借口嫌溜了。
回马车里,素律道:“今日行径,不像小娘作风。”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引导众人给班思慧难堪,以谢斐以往息事宁人的性格,是做不出来的。
谢斐捧着一个盒子,这是老太太赏赐的“压岁钱”,都是些好东西。
她勾唇道:“反正我跟班大娘子,是结成死敌了。”
班思慧处处挑衅,她一再忍让,人家反而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