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盘落脚何其艰难。
“冼运甑正好缺人,你们趁机进了岭南,日后哪怕待不住,也可以遁进深山落地生根。”
太阳底下没新鲜事,冼氏三个儿子,三个生母,出自当地三个大附族,争继承争得死去活来。
裴玄素当年在百越时,越族族长已老迈,俱他所观,并不算老当益壮。
估计争位的重要关头就在这几年。
夷族过去投奔时间点刚刚好。
有得一两年,哪怕尘埃落定后冼运甑要卸磨杀驴,两夷也已经成功进入百越并熟悉地形了,找条退路,物色处深山,盘踞撤进去,有攻有守,就能扎根下去。
“我给你一封手书。”
裴玄素双目如电:“你立即派人下水牢把那两个刺客抢回来,重新抛出去!”
“最好能多抛几组。”
奢蔼必然是以这两个刺客当筹码,意图引开大燕朝廷平叛军的注意力,好让他偷渡族人;或者,奢蔼打算将这两人带上,拿来必要时当筹码。
不过以山芋的烫手程度,想必前者居多。
“马上去!”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你必须告诉我哪一组才是真的!”
两人一上一下,双目迸射凌厉之色,边缘冯维等九人刷刷刷抽出长刀,与大厅持刀的夷族战士紧张对峙着。
奢蔼吭哧吭哧,他呼吸沉重得厉害,霍地站起来:“你骗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厉声。
裴玄素心下不禁冷笑,做人都没用?还谈做鬼?!
思及自身,他有一种彻骨的恨意。
当然,他并没有骗奢蔼。
奢蔼暴喝:“来人,奢平,马上带人从梯道下水牢!!”
不久之后。
奢蔼对裴玄素道:“一共五组人,走西北落雁坡那组是真的,已经放出去了。”
……
裴玄素奔出夷寨大厅,山风凛冽呼啸,衣袂鬓发猎猎而飞。
广袤的视野,苍茫的群山,风捣动云,盘旋。
裴玄素伫立在高高的寨墙后等待篮梯的时候,他俯瞰整个山花流水。
漫山遍野映山红,如火如血,可惜他就像那地狱回来的恶鬼。
他这一生,算计开始,却总是遇上好的人,全心全意对待他。
可惜,被一个个生生痛苦剥离了去。
他觉得珍贵的。
除了身后几个心腹,身畔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穷途末路,不外如此。
他不免想起沈星。
没有那截老参,他未必能爬得那高崖,此刻体内暖热冲劲,他体魄精力在药力之下重返巅峰。
真的很难说她居心叵测。
但为什么偏偏她是徐家的人?
她是安陆王楚淳风的姨妹,是安陆王妃徐氏的亲妹妹,徐家一家都全力于两仪宫皇帝麾下效命。
很难说徐家在龙江惊案的幕后策划参与了多少。
寒夜偎依,他以为沈星是他仅有慰藉的安慰奖。
冷透心的寒夜给他一点点温暖,一点点慰藉。
没想到结果竟是如此!
这段日子,几乎一闭眼,父亲那血淋淋的人皮在眼前晃动,母亲凄厉的挣扎惨叫、死不瞑目,还有哥哥暖暖说没事,裆.部空荡荡。
他就恨不得一剑杀尽所有人,包括徐家人。
——他如果和沈星若无其事的话,岂对得住在天之灵的父母血亲!!
裴玄素长长出了一口气,沈星给他心上留下的烙印真的很深,心肝仿佛绞着的疼,情潮交杂难以言语。
但他想,不管怎么都好,就此别过。
他也不想再去想了。
他自身难保,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算舍出这身骨血,也要竭力完成。
是否阴谋,喜欢与否,不想追究。
注定是一个过客。
或许若干年后,他还活着的话,发现她真的没有坏心。
再回首,一声叹息。
他想,也许他真就是天煞孤星的命,一个亲人朋友都留不住在身边!
——这是那年他哥哥落水高烧后变痴儿,母亲说的。
兄弟俩落水,他特地带哥哥偷溜出去玩的,他挣扎游上岸,又下水几次,却再也找不到哥哥。
母亲搂着哥哥指着他的鼻子,厉声大骂,痛彻心扉。
他慌,他急,他不肯承认自己是孽根祸胎,母子从此如同陌路仇人。
只是那些点点滴滴,随着母亲为他死的那一刻,成为另一种痛彻心扉。
沈星或许是好的,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一如既往,否则他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对不起父亲剥皮之痛,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