嘱咐她:“四娘,卫家虽诚心求娶,但毕竟世代簪缨,咱们崔家,在京中虽有几分薄名,但论势力终究不能与卫家相抗,说白了,此番是我们高攀,你心里得有数。”
崔令宜当时便笑了:“爹爹说的,女儿都明白。女儿不是不识大体之人,请爹爹放心。只是爹爹也不必如此自谦,咱们崔家,虽然不入仕途,但在京官堆里随便扔个石头,砸中的不是祖父的门生,就是大伯的门生,再年轻些的,也该是爹爹的门生。半壁文臣皆出自瑶林书院,哪个敢轻视咱们崔家?若咱们崔家真的只是有几分‘薄’名,卫家恐怕也不会放着那么多高门贵女不娶,娶我这一个书院院长之女了。”
她鲜少说这样直白的话,崔父愣了一会儿,方点了点头,低声道:“你明白就好……卫家是个好归宿,卫三郎也是可靠之人,你嫁过去,不会吃苦的。”
崔令宜低眉顺眼,一如既往地温和微笑。
崔家不似卫家历史悠久,崔家其实是靠高祖发迹的。据说她那名义上的曾祖父,以前曾是高祖身边的谋士,最大的贡献就是设计坑了当年的卫家一把,让前朝末帝对卫家起了疑心,把卫家逼反。后来卫家回过味儿来了,但已经上了贼船,也不好中途下去,便只能死心塌地地跟着高祖。
再后来,前朝覆灭,末帝自杀,高祖登基,给许多人加官进爵,唯有这位谋士,急流勇退,只收了金银珠宝之类的钱财赏赐,没有接受任何官位或爵位。高祖还特意找到他,表示自己从未有过卸磨杀驴的想法,但他却十分固执,不愿冒险,只想在京中置办一间书院,只教书,不谈其他。
最后高祖也没办法,只好在京郊专门划了块地皮给他,还为书院亲题了匾额,以示重视。至今,那块御笔亲题的“瑶林书院”匾额,还挂在书院的大门口,每天都有专人擦拭打理。
几十年过去,书院名声愈隆,出了不少有名的诗人和官员,甚至一度赶上国子监的热度,尤其是普通人家,皆以家中子弟能被选入瑶林书院读书为荣。
虽然书院学生大多都入了仕途,但崔家本家,却始终秉承着那位曾祖父的遗志,从不亲自踏足官场。学生虽多,但学生与学生之间,政见却未必相合,朝堂上再怎么斗法,也怪不到书院头上来。是以这么多年来,崔家的人际关系虽错综复杂,但始终能明哲保身、岿然不动。
与卫家联姻,其实已经有点违背了那位曾祖的意思。但这事是卫家主动派人来问的,不是崔家自己去攀的,哪怕知道卫家的意思,可能是想替皇权拉拢自己这支“清流”,崔父也难以说出拒绝的话来。
实在是因为,这世上不会有比卫家更好的亲事了。他亏欠女儿良多,卫家不曾找来也就罢了,卫家已经找来,他却要为了所谓的清名,把女儿的终生幸福拒之门外,他自己也觉得不齿。
想起崔父一脸“爹对不起你,但爹希望你好”的表情,崔令宜叉着腰,站在桌前,忍不住摇了摇头,啧了一声。
喊了他三年爹,又占了那位下落不明的崔四娘的便宜,还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谁让她没有良心,是个坏人呢。再不好意思,该干的活,还是得干啊。
崔令宜找到茶壶,摸了摸,已经有点冷了,她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总算缓解了一点干渴,又从桌上拿起一盘糕点,一边吃,一边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屋子很大,分成好几个隔间,布置得十分典雅精致。不过,她的注意力可不在那些花花绿绿的装饰上,她时不时伸出指节,轻轻敲击一下周围的墙壁或地面,判断是否有暗格或奇怪的地方存在——虽然理论上应该没有,但保险起见,还是先摸清楚为好。
她正转悠着熟悉环境,冷不丁听见外面喜婆高亢的声音:“哎哟,新郎官回来了!”
崔令宜连忙赶回卧房,把糕点盘子放下,稍微整理了一下摆盘,又对着镜子抹了抹嘴,确认没有碎屑且口脂完好,这才把盖头放了下去,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