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天,崔子韬却依旧在里头高卧酣眠,不见半点动静。
崔氏老仆却没有关注周围人等的动静,甚至没有抬眼盯着螭虎鱼灵,反倒将全部心神放在了胸前那幅愈发粗制滥造的血图上,比之先前更多了几分从容不迫的气度。
片刻之后,直到他反手将图名和落款歪歪斜斜地题好,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了那条因为身躯再次模糊散逸而再次变得焦躁不安的螭虎鱼灵。
崔氏老仆又定定瞧了半晌,眼见螭虎鱼灵几乎散成了一团浓墨,这才单脚在地上一蹬,同时双手在书案上一撑,整个人从地上腾跃而起。
他的两道粗大浓纹尤为醒目,当空摇摆着,色彩斑斓、虎虎有威。
随着身形逐渐拔高,老仆奋力挺起皮肤松弛起皱、肋骨根根可见的胸膛,迎向了半空中的螭虎鱼灵。
毫无意外的,再次走投无路的螭虎鱼灵这次连犹豫都没有,立刻就钻进了他胸前的血海波涛之内。
老仆如遭雷击,身躯骤然一僵,接着就重重砸落了下来。
他仍没忘了要以单脚着地,可惜身上没什么力气,膝盖一弯、脚底一滑,整个人登时向后软倒,若非被一条有力的臂膀托住后腰,只怕就要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看着这个早些时候还在人前保持着世家倨傲姿态的老人,看着他一步步变成如今这等狼狈虚弱模样,齐敬之心里既无同情、也无鄙夷,只是轻声问道:“接下来怎么做?”
“嗐,除了最后一步,也无须做什么,只看老朽能撑多久罢了。我多撑得一会儿,少爷也就多一分活下来的指望!”
崔氏老仆扭头看了少年一眼,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努力挣扎着站起。
他慢悠悠地转动身躯,等自己完全面向齐敬之时,又缓缓后退了两步。
他死死盯着鬼面银甲的少年刀客,一对老眼中的光芒比之先前明显弱了几分,口中恨恨说道:“若非老朽打不过你,今夜之事又是箭在弦上,半点耽搁不得,非得聚齐了人手,将你灭口不可!”
闻言,齐敬之褪去赤鬼面甲,朝眼前的老人洒然一笑:“若非如此,老丈只怕死得还要早些。”
听见这话,老仆的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忽又开口说道:“老朽虚度光阴数十载,今日方知何谓至诚君子!”
说罢,他竟是缓缓弯下腰去,颤巍巍深揖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