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女眷们在新洋房看顾依萍,男人们却另有一番事情要办。
尔豪剃短了头发,穿一身墨蓝西装,整个人显得消瘦却很精神,正在指挥饭店的侍应生排轮次。
因为陆家是从东北迁移过来的人家,亲戚好友要么失散,要么不再联系,需要请来的人寥寥无几。
杜家的原因类似,杜家父母赶来上海帮小儿子把关儿媳,还要留下大儿子看守家业。
所以也只是租下汇中饭店一天,摆了几桌酒,然而今日来的客人远不止于此。
这订婚场合绝不逊于别人家结婚了,尤其来的宾客,几乎都是这片上海滩排得上名号的人物。
杜家父母见着一个个不拿请帖,自顾自进门的客人,心里惊诧不已,特别这些人衣着不俗,出手添礼也十分大方。
稍稍打听一会,杜伯母震惊地发现,这些人不是银行家,就是什么帮派老大,个个有来历。
杜伯母不是没见过世面,偏偏就是因为见过世面,才更了解需要多大的面子才能请这些人来参加订婚宴。
杜伯妈原本对王雪琴的出身有些膈应,虽然如今启蒙,崇尚起从前的下九流行业唱戏,各地也爱捧起名角。
但在杜伯母看来,以前唱过戏的到底比不上正经良家出身,尤其王雪琴还做过妾室,女儿又是另一个妾室养的。
先天有了偏见。
在来上海之前,杜伯母心里略憋着难受,深怕这个陆依萍是妾室做派,只懂得后宅争宠。
但来上海见了人,了解人品之后,她放下了那股担心。
这依萍姑娘竟还以为杜飞没钱没势,想着自己和杜飞打拼,搏出一片天呢。
杜伯母极欣赏这样的姑娘,二话不说,便把压箱底的珠宝送出去了。
杜伯母甚至开始担忧,见惯了大上海繁华的依萍会不会看不上自己儿子。
抱着这样的担忧,杜伯母准备起了两家订婚事宜。
今日又见到了依萍兄长的人脉关系,杜伯母更是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可不能亏待了依萍。
宴会厅那头,受大哥指点,尔豪负责为后来的客人们安排座位。
尔豪十分慌张,他在东北陆宅能排到十几位少爷,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来到上海就更不用说了,压根没亲戚上门,自然少做主人公摆桌宴客。
“大哥,这,这可是青帮少龙头,我,我,不让他做主位,万一这位生气,一枪给我崩了呢?”尔豪面上尬笑,不断点头致意,实则心里发怯,恨不得躲到尔曜背后。
“这是订婚宴,哪有无亲无故的闲人做第一桌,实在不行,你叫人围着舞池摆一圈桌子,不分前后都是首位。”尔曜扫了扫周围,微微垂眸道。
此时人头攒动,侍应生将洗得锃亮的餐具一一摆好,唱片机里悠悠扬扬播起歌曲,正是依萍出的片子,待唱片机播完一遍,更有乐队上场奏歌。
一派热热闹闹的景象。
然而尔曜突然注意到秦五爷的身影,他皱起眉头,简短交代了两句。
“今次他们来,为的不是吃喜酒,而是冲着药品来的,你定下心,如果有人问起,一律说不清楚不明白,听到了吗?”
尔豪愣住,“大哥,你跟尔泰哥到底卖的什么东西,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找上门?”
陆尔曜拍拍他的肩,低声道:“救命的东西。”
尔曜越过他,往后方走去,毫不犹豫缓步上楼。
相比吵闹的宴会厅,楼上清清静静,空无一人。
等了片刻,只见秦五爷转了个弯,从另一条楼梯上来。
他身后跟着两个身穿中山装的保镖,此时一个停在楼梯口,一个静悄悄走到另一个入口,把守道路。
一见到陆尔曜,秦五爷立刻露出个苦笑,开门见山道:“陆先生,我最新拿到的那批药被人半路抢了!”
秦五爷可谓又急又怒,作为大上海盘踞多年、黑白通吃的大佬人物,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更别提被人明晃晃抢货物了。
“就在昨夜,有几个人光明正大闯进我在浦东的仓库,先是举枪杀了看守仓库的兄弟,抢走我刚从米国运来的磺胺,随后又放了一把大火,差点没把整个仓库烧毁!”
此时浦东经济落后,算作繁华上海滩的城内郊区,但它有一点好,那就是河流密布,环绕黄浦江,水路运输极为方便,也兴起了一片地域。
这片地界广修码头,仓库如云,但是,其中这些库房最主要的主人家却是国外商人。
日本商人尤其之多,甚至他们专门请派了手持枪械的便衣队保护。
秦五爷在这也有不少产业,他出租了一条仓房给米英两国的商人,又将自己的库房安置在这些租客之间,以此搅乱视线,保障货品安全。
以往这个办法很是管用,避免了不少麻烦。但这次,却有人趁着黑夜,直直奔着中间部位的仓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