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夫人只是冷眼看她,“您如今又有了嫡子,凤位稳稳当当,皇上也更加亲厚了,如今说这些旧事做什么,难道还对那些妾室愧疚不成?”
皇后藏于被褥下的右手攥得紧紧的,额娘说对了却也说错了。
她有愧疚,在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时。
可勾连钦天监暴露了之后,皇上越发冷淡她,连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都极少会来。
皇后守在冷清孤寂的宫殿里,眼睁睁瞧着妃嫔们个个得宠,甚至皇子们也个个都好。
四阿哥读书得意,五阿哥绕父膝下,六阿哥受尽偏爱,她便忍不住想起自己早夭的永琏,这些都该是永琏的……
孩子夭折后被封为端慧太子又有什么用,做给活人看着的罢了,她只想要自己儿子好生生活着,顺顺利利继承大统。
可都没了……
再想起从前宫里没了的那些孩子时,她那些在心头飘荡的愧意与心酸都化作烟尘,轻飘飘被吹散了。
如今又怀上一胎,皇后越加害怕事情暴露后皇帝责罚,自己不能守住后位给儿子留下嫡子这样尊贵无匹的身份。
富察夫人的目光在皇后脸上梭巡,怀疑以女儿在闺阁的软弱心性,真的怜惜起那些妃嫔了。
她道:“素练做的有什么错,要在宅子里,管妾室生多少个都得喊我做额娘,敢碍我的眼,我能随时发卖了她们!”
“你呢,偌大的一个后宫,那可是会吃人的!只要得皇上欢心,随意一个妃子就能给你脸色看,那娴嫔就是头一个,处处僭越,你到现在不还在受她的闲气?”
富察夫人俯下身子,在皇后耳边低低道:“皇上可是庶子登位,只要是皇子,那都是嫡子的障碍!”
“想想永琏,他是在发热时努力读书才加重了病症的,可若是没有其他阿哥,你还会逼着永琏这么读书吗?娘娘,可不要误了自己的心意!”
见皇后只是沉默不语,富察夫人这才松缓了口吻,“如今你怀孕在身,额娘倒也不是想说你,只是谁亲谁疏,你心里要明白,赶了素练出去,长春宫还有可信的人吗,这一胎如何安安稳稳生下?”
富察夫人怜惜地握住女儿冰凉的手,语重心长道:“好啦,额娘都是为了你好。你心头闪过的想法有人帮你先做了,这不是很好吗?”
皇后终于忍不住,嗓音带着些嘶哑。
“额娘,本宫一开始只想当个贤后,与皇上相知相守,彼此信重。”
富察夫人微笑道:“可自从你选秀回来,整日看着那如意不吃不喝时,额娘心里就明白了,你这贤惠夫人,面上做做就行了!”
等皇后终于平静下来,富察夫人这才开口问道:“我闻着,先前宫里似乎烧了艾,娘娘这胎可是哪里不好?”
皇后强撑着笑了笑,“我毕竟年岁大了,伤过身子,如今为了保胎不得不熏艾。额娘放心,我已下令,让他们紧闭口齿,瞒住了皇上。”
富察夫人眉头紧皱,“不,娘娘反而要告诉皇上,这样才能让皇上心疼娘娘怀孕不易,日后自会更加疼爱嫡子。”
皇后一怔,点头道:“额娘想得仔细。”
富察夫人关怀了几句,又说起了家中情况。
“你伯父虽去世了,但如今傅恒在皇上身边当差,格外有许多体面,你这做姐姐的,可得多帮扶些,压制住那些胆敢冒犯的妾室,保住龙胎和皇后的尊位都是头一等大事!万万不可有失!”
皇后哪能不明白富察夫人的意思,深深点头应下。
看着皇后安睡后,富察夫人这才挥挥帕子,让素练跟她出去。
富察夫人道:“素练,你日后该如何还是得如何,许多主子娘娘不方便说的不方便做的,”她拍拍素练的手,“这便是贴心人的活计了。”
“你的好处,我知道,娘娘更是知道。”富察夫人笑着摘下鬓发中的一支白玉镏金钗,往素练头上佩好。
素练感动地眼泪直流,忙拈了帕子拭泪,点头道:“奴婢晓得,只要是对皇后娘娘好的事,奴婢万死不辞。”
记忆回到现在,素练半扶住皇后,让她坐下歇息,自己出去嘱咐料理各项事务。
幸而皇后因从前失去二阿哥的教训,不敢裁撤永琮身边的人,如今召来的出过痘的人手充足,熬药看护都有好几个人守着。
素练又令唯一剩下的乳母道:“阿哥人小,喂药常常撒出一大半,你这几日三餐不必饮食,全喝下阿哥的药汁,日日喂着,知道了没有?”
乳母心头积累了许久的不满渐渐溢出,面上却一丝怨言也无,笑着答应了。
素练检查过一遍,这才放心地回到皇后身边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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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年,高曦月在宫里处置今年的宫宴时,骤然听闻八阿哥离世的消息。
高曦月讶道:“年节时皇后不是笑吟吟出来了吗,说八阿哥高热退了,脓疱也开始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