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祈战神,妇孺皆知。
只是后来他立下赫赫战功,当今圣上想要嘉奖于他、而他却固执地为已逝的父亲讨封赏时,众人方才知晓,他原是没落的将门之后,少时带着幼弟颠沛流离,后来参军报国、重振门楣。
他是大祈不败的神话,却死于昭云四十九年十月。
林献记得,那个时候她还在宫中伴读,京中忽然传来他战死沙场的消息。
对,是人便都会死,裴玄也不例外,所以他也死了,尽管靖云之战最后赢了。
但她那时最不能接受的大概是,这人死于霜降。
瞧,又是霜降。
八岁那年的霜降,有人死在一个腐朽的庄子上。
八年后,她十六岁,霜降这日,有人死在一场惨胜的战事中。
知道裴玄死的时候,她忽然间不想待在宫中,于是向公主告了假,也没回林府,只身走在京城的街上,没走一会儿,天边忽然飘起雪来。
起初还只是小雪,后面势头越发凶猛,一如那年冬至日,漫天大雪。
不同的是,这次不会有人撑伞向她来了。
雪落在肩头、落在眼睫,她眨了眨眼,视线有些模糊。
她想,其实她淋点雪也没什么的,她也没那么娇贵,连点雪都不能淋。
那人可以不给她这样的人撑伞,但至少该风光霁月、好好的活着。
只是这样一想,她又恍然觉着,这人本可以好好活着,只是他太好了,好到甚至愿意为她这样的人撑伞,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
后来雪下了一整夜,大祈再没有战神了。
林献淋了整夜的雪,病了几日,待好些时才听人说,那日有人提刀上殿堂,为兄求娶公主。
于是京中传遍,大祈战神的心上人是公主
八年没见,原来那人喜欢的人,也同他一样好,是那位公主殿下。
林献素来睚眦必报,她从不否认自己这一点。所以姜眠死后,她几乎将自己和柳庄一块给那人殉葬了。
所以裴玄死后,也该有人为他殉葬。
诸天大雪见证,生平只有这两人待她好过,她也该为这两人做点什么。
后来她费尽心力,也终于知晓了,裴玄死的那场靖云之战是预谋已久。所以她也同样花了很长时间,不求揭穿这场预谋,只希望与这件事有关之人,皆得报应。
于是昭云只有五十几年的时光,后来覆昭华。
她为了颠覆这人间一场,拉了萧安作陪,与谢予、萧澈对抗,与满朝文武对抗,终究是坐上后位,全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念想,叫所有相关之人都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再之后,似乎一切都没意思了。
若还要再清算下去,该算到自己头上了。
*
窗外的雨忽然间小了些,却也还是那么冷。
站在窗边这人终于缓过些神来,垂下眼睫,随手将窗给关了。
不会了。
裴玄这次,不会再死在战场上了。
休沐那日,再见裴玄时,她恍然间才察觉,原来真的有人再见故人时,会心痛难忍。
她只在马车里听见这人声音,都恍如隔世,再做不了壁上观,出言同他搭话。
明明她再来一世,只想简简单单、安安份份地一个人好生待着。但撞见他,她忽然发觉自己原也还有挂碍,忽然发觉自己原也还是不舍。
八岁那年的冬至,有人走向大雪中的她,于是重来一次,她从安定中走出,也步步朝战乱中的他走去。
也因为这人,她绝不会输。
*
半夜睡下,天亮时便要起,其实也没睡几个时辰。但也没法,靖云路远,总要早些上路才能早些到,她们已经因为柳庄的事耽搁些时日了,总不能再耽搁下去。
林献下楼时,昭华已坐着在用早膳了,另外那人不知去向。
坐在桌前的人听见楼梯间的动静,转过身来,瞧见是她,自然扬了抹笑,“过来用些吃食吧,裴小公子去找马了。”
这方正说着,那人倒是从外边进来,看着她也没什么表情,语气倒是带点刺,“二小姐这是才起还没用早膳?不妨拿了路上再吃吧,马已经找到了,我们该赶路了。”
似乎是想起什么,裴迁又接着道,“二小姐会骑马吗?”他的语气中带点不耐,似乎已经断定这人不会骑马了,只是不好明说,这才问上一嘴。
林献走到桌前,准备随便拿几样东西包起来路上饿了吃,听见这人问话,随口答了句,“会。”
会?
原本还想借着这茬找她不快的裴迁愣了片刻,但又很快皱起眉头,似乎是不信,“二小姐真的会?此事你不必勉强,回头从马背上摔下来,在下可顾及不到你。”
这话说得有些明晃晃的恶意了,但少女却没什么异样,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