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灯火通明,只是偶尔烛火摇晃,也会叫人觉着,这样的明媚顷刻间便能消失殆尽,只一刹便跌入无尽黑暗。
屋中分明有三人,却只有他一人自言自语,倒平白生出几分疯癫的意味来。
只是他看上去又实在平静。
“谢明非跑去做了太子少师,昭华一心只想灭了江府、颠覆江山。”
“愿意出手的,可不就只有我了吗?”
只是这番话说完,他忽然看向了厅内另一人,嘴角噙着笑意,“不过这一切,还是多亏了我昔日的学生,如今的得力下属,江小姐。”
他说这话的时候,长风身后的人也撩下斗篷,露出那副熟悉的面孔,只是再看不见往日笑颜。
江芷萱垂眸冷笑,“不谢。”
这样虚假的谢意,还是免了。
瞧见少女这副神情,他倒也没什么意外,只是转而看向长风,“你先下去吧,我有些话想单独与她说。”
既是莫迟与的吩咐,长风自然面带恭敬,一拱手,转身走了。
待他走后,坐在上方的莫迟与终于舍得将手中的暖壶搁在一旁桌上,漫不经心起了身下来走到江芷萱跟前。
手中还残留着暖壶的温度,他随手拢了拢袖子,似乎想叫手中温度散得慢些。
抬头看向江芷萱的一眼,平静无波,语气一如既往地玩世不恭,“江小姐,不妨再想想,除了这些人,你口中的前世里,还有哪些人被谢明非送去阴曹地府了?”
闻言,江芷萱缓缓抬头,深深地看了莫迟与一眼。
这一眼,仿佛又叫她回到前几日,江府倒台的那天晚上。
那夜林献来江府找她,她也终于从这人口中知晓了所有真相。
原来她自以为重来一世能够改变什么,只是她以为。
原来一切都只是她的痴妄,只是梦一场。
像是连老天爷都要跟她作对一样,那夜聊到后面,忽地下起雨来。
那夜雨真的好大啊,她真的很冷,寒彻入骨。
谢予撑伞来接林献,她终于孤身一人。
只是没想到,两人走后,莫迟与会来。
雨势大得模糊了视线,她几乎看不清来人。
但那一句‘不跟他们走,那不如跟我走?’,那样戏谑的语气,便再难认错人了。
林献跟着谢予走是因为谢予来接她了。
而她跟着莫迟与走,不是因为他来接,只是因为,除了他,她已无处可去。
那夜大雨倾泻,在扶玉殿中每日至少要挨她三次咒骂的人、被她暗地里喊作‘莫疯子’的人,破天荒将伞偏了偏。
雨湿透了他半边肩膀,而她从头到脚的干净。
一如后来,她只管报上名来,之后的事,都与她无关了。
那夜林献跟着她的先生走了,所以后来,她也跟着她的先生离去。
只是多凑巧,谢府在东街,莫府在西街。
注定背道相驰。
那晚回了府,莫迟与只是打量着她,语气愉悦,“江小姐与二小姐口中的前世,莫某倒是很感兴趣。”
果然,很早之前林献带她走、去长乐坊,是为了昭华。而莫迟与今夜带她走、回莫府,是为了所谓前世的消息。
莫迟与不顾半身淋湿,步步逼近,似乎只想寻求一个答案,“在你的前世里,与江府一样,被打上叛国罪名的人……”
他忽地一笑,似春日里晴阳之下的花,春和景明,“都还有谁啊?”
不自觉攥紧了手,江芷萱抬头看着他,像是浑身长满了刺,冷笑道,“莫先生,我凭什么帮你啊?”
那人生了一副好相貌,弯起眼来时,会让人生出几分忽然间见了夜空中璀璨明星的错觉来。
“就当是……赎罪?”
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回响,他似乎是以很认真的口吻来说这番话的。
江芷萱刚想嗤笑一声,回他句‘我赎什么罪’,只是还没待说出口来,视线忽地落到他湿透了的半边肩上。
于是那句话最终也没有说出。
她默认愿意帮忙了,但不是因为什么赎罪,她无罪,何来赎罪。
权当……报这人撑伞收留之恩吧。
于是自那夜起,京中每晚都会死去一家人。
她报名字,莫迟与吩咐,长风下手。
瞧啊,她们三个配合得多默契。
也是从那日起,从前天真无邪、自以为是,不复存在。
她几乎快变成连自己都陌生的存在。
说她恶吗?可她手上干干净净,只是与人聊了个天,然后这人起了杀心。
说她好吗?她所说之人皆是有罪,可她每报出去一个名字,满门屠尽,而她也只是冷眼看着,未有劝阻。
她既成不了干干净净的好人,也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