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一路花灯直从东街要蔓延到西街去,人流涌动,无数人从身旁走过。
出宫来玩,自不可能不带银两,只是这东西一向由小笙带着,她今日也未曾打扮得多招摇过市,真要说值得一提的,应该是腕上那对玉镯。
那是父皇前些时日送与她的生辰礼,选用的是上等和田玉,色泽温润,如同刚被春雨滋润过的稻田,泛着淡淡的青绿光泽。
玉镯玉质细腻,仿佛能够透过那层薄薄的玉皮,窥见内部晶莹剔透的玉髓。
她还记得,这对玉镯最后被她送给了街边两个小乞儿。
那两个乞儿是对兄妹,看上去也不过八九岁,跪在街边乞讨,周遭围了不少人,却没一人上前。
男孩自言父亲、兄长皆战死边关,母亲无法接受这个噩耗,一时急火攻心,病倒在床。药铺的老板只认钱财不管人命,如果今夜他们二人不能讨到钱为母亲买药,那么明日只好找户人家卖了自己。
她自幼长在宫里,但也曾读过书、明过理,知晓世间疾苦,一时难免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将手腕上没戴多久的玉镯取下,只盼能解二人燃眉之急。
后来小笙找到她,看见她空空的手腕,问起得知缘由后,一副着急模样,直说她定是被骗了。
她那时怎么说的来着?
哦,想起来了。
看着小笙为那对玉镯一脸心痛的模样,她反倒是眉眼一弯、笑意盈盈,‘那样不是更好么?’
‘那就说明他们的父母、兄长并没有遭遇这样的祸事。’
裴玄的脸上带着笑,与她解释道,“那年的上巳日,听说落花灯会很是热闹,索性当时也没有旁的事,言川想去,我便陪他去了。”
于是便看到了这幕。
“其实那时你是被骗了。自我与言川在军中任职以来,大祈战士若是战死边关,必会登记在册,每隔一段时日便会遣人遍访,绝不会叫人落到卖身求药的地步。”
“只是你久在深宫,应当是不会知道这些事情。”
裴玄还记得,那时他们正站在一个香囊摊前,裴迁正挑着架子上摆好的香囊。
上巳日,互赠香草,祓禊祛灾。
于是每逢这个时候,街边总有人摆着摊卖缝有香草的香囊。
每年上巳日,他们兄弟二人都会为对方挑一个香囊。
那年也不例外。
只是刚走到摊前拿起一个香囊看,余光便瞥见那边人群围绕。
少年喜欢热闹,放下手中香囊就朝着人群走去。
裴玄见状也只好先搁下手边的东西,也跟了过去。
晓得了前因后果,彼时裴迁还同他打笑道,‘也不知是哪家孩子出来行骗,定是不晓得咱们军中的规矩。’
瞧了一会儿,少年觉得没意思,来时不曾打过一声招呼,想走倒是嚷嚷上了,‘行了哥,咱别看了,还是去挑香囊吧。’
‘依我看啊,应该不会有哪个傻子上这个当的。’
但真的有人上当了。
远远看见那对玉镯,闲时喜欢钻研这些玩意儿的裴迁自然一眼便看出这镯子价值不菲,见就这样被送出去,只一脸痛惜道,‘竟还真有人上当……’
只是裴迁那时或许未曾注意到,那对玉镯并非寻常物,乃是宜州太守前些时日献上的珍宝,据传后来圣上又赐给了公主作生辰礼。
所以裴迁口中上当受骗的傻子,其实是大祈公主萧若兰。
*
昭云四十六年,林献尚且还在徐州柳庄,不曾来到京城,自然也不会知晓那时的景象。
只是后来心中难平,久惑不解,最终还是从昭华给的那封密报里,寥寥几语拼凑出当年模样。
‘公主赠镯街边乞儿,怜其父兄惨死边关、母亲病重在榻,战神见之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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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思绪中将自己理出,裴玄低头舀了勺白粥饱腹,忽然念头起,没忍住问了床前人一句,“我很好奇,你在宫中可曾听闻过我的名字?”
萧若兰明显还未从这些讯息里缓过来,但听他这么问,倒也顺嘴答了句,“大祈战神,无人不知。”
这么一说,他面上的好奇更甚,“哦?你都知道些什么?”
女子稍稍回过些神来,见他又问,自然也答,只是说这些话时,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其实我听皇兄提及的要多一些。”
“他说你原本是将门之后,只是父亲被人栽赃陷害,死在了战场上。”
“后来门前无人问津,家道中落,不得不变卖家产。”
“而你带着幼弟一路漂泊,在民间艰难求生,十三岁那年带着幼弟参军。昭云四十一年通州拂岭一役,你所在的队伍本是带着粮草药物驰援,岂料你却带了一支小队突袭敌军,使其大败,此后声名鹊起。”
“其后你随军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