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有十年,戚飞燕没来过秋园了。
记忆中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前世父亲刚纳妾那会儿,她年仅五岁,被戚家的姐姐兄长们挑唆着,说秋园住了个狐狸精,要抢走她爹爹。
小飞燕那晚缠着哥哥讲了一晚上的故事,在他的床上睡的,没看见爹爹和娘亲打架。
但家中哥哥姐姐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一种不知名的恐惧卷上心头,于是她拎着鞭子跑去秋园闹了一通。
本是想吓唬吓唬初氏,只是她那会儿刚学鞭子,没控制好鞭鞘,一鞭子下去给初氏打得皮开肉绽。
初氏竟然一声没吭,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一双秋水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时至今日,戚飞燕都忘不了那个眼神,那双眼睛跟死人一般,没有一丝温度。
她吓坏了,撒腿就跑。
后来秋园不知怎么进了几条蛇,咬伤了初氏,府里上上下下都说是她放的,她替自己分辨却无人听。
爹娘从军营赶回来去了一趟秋园,娘亲拎着鞭子审她,吓得她嗷嗷直哭。
要不是哥哥及时赶到拦了下来,她屁股都得开花。
那之后娘亲就勒令她不许再去秋园。
戚飞燕以为是初氏告了她的状,对初氏更是没有半分好印象,但也没再去招惹她,只当这个人是空气。
直到前世她被打入冷宫,差点被戚嫣然毒杀的时候,却是小夫人忽然出现,救了她。
记忆拉回来,戚飞燕冷不丁地一问,初韵和香草都抬起头来。
香草抿了抿唇,满脸写着“过得好不好你心里没数吗”的愤懑表情。
初韵则面容淡淡,语气不卑不亢,波澜不惊,“挺好的。”
这话真假参半。
顾倾城虽脾气不好,但不屑于宅斗,便是有气也只冲丈夫撒,初韵自入府以来,恪守本分谨小慎微,顾倾城也从不曾为难过她。
但府里下人多是拜高踩低,初氏既不得宠,又无娘家可依,便只能守着这荒园过活。
进来的时候戚飞燕就看到这小院种了许多瓜果蔬菜,还闻到一股清幽的花香,不大的地方被主仆二人打理得井井有条。
换做是她,未必能有初氏这份心境。
“姨娘。”戚飞燕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却还是鼓足勇气把话说完,“我这次来是想问你,可想和我一起去江南?”
“……”空气死一般地沉静下来。
初韵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香草却是瞪大了双眼,眼珠子都快从眼眶爆出来了。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喊她家夫人姨娘?
还要和她一起去江南?
五小姐莫不是得了失心疯,跑到这里来发疯了吧?
戚飞燕如坐针毡,额头都冒了汗,她的一生中也鲜少遭遇这尴尬的时刻。
初韵一双清丽的眸子淡淡看着她,问:“为何?”
“我……”戚飞燕坐不住了,干脆站起来,捏了捏发汗的掌心,“听说姨娘是江南苏州人士,也很多年没有回故乡看看了吧。”
初韵声音极淡,“家里人都不在了,回去做什么。”
这已经是拒绝的意思了。
按理说戚飞燕应该就此打住,可她既然已经迈出这一步了,哪有收回的道理。
“我这次下江南,少说也得两三个月才能回来。我不在家,万一有人欺负您怎么办?”
称呼不知不觉换上敬称。
戚飞燕话音刚落,香草就发出一声嗤笑,在安静的小厅里分外响亮。
初韵微微扭头,香草立马闭上嘴。
但她不说话戚飞燕也知道她想说什么——整个戚府,只要你不欺负小夫人,我们就烧高香了。
“我是真心实意的。”戚飞燕喉咙都有些哑,是急的,也是窘迫的。
她看着初韵,近乎祈求,“您就应了我吧。”
初韵再次抬头看着她,目光总算不是那么冷淡,但盛满不解。
还是那句问,“为何?”
戚飞燕对上她的眸子,明明初韵没有发火,甚至连怨怪都没有,却让她的一颗心针扎似的疼。
再也站不住,戚飞燕跪了下去。
“姨娘,我想给您赔个不是。”
话音刚落,院子里就响起几声不合时宜的惊呼。
戚飞燕猛地转头,目光像两把匕首直射出去,落在戚老夫人和戚嫣然等人的身上。
戚嫣然惊讶地撑起一双杏眸。
她们听说戚飞燕来了秋园,本是来瞧热闹的,谁曾想一进来就见戚飞燕跪在这。
戚飞燕竟然会给小夫人初氏下跪?!
面对这一双双看热闹的眼睛,戚飞燕目光说不出的清冷,连理都不想理,直接上前把房门给关上,又跪回到初韵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