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许想起见到她的那个午后。金色阳光下,她轻抚夹竹桃花瓣。那种端详的略带疑惑的眼神。她爱那朵花!怎么可能,易许嗤笑,她会摘掉花的,自己见过很多次了,动作或许还带有几分粗暴。
然而,她最终没摘下那朵花,也没离去,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落地窗前发生的小小风波。低头时,却笑了,转瞬即逝的笑容,带有纵容的意味,仿佛在冷眼旁观一切,易许嗅到同类的气息。
后来,几次短暂接触,她或狡黠,或深刻,或特立独行,或仗义……多个侧面重叠,掩藏在浓雾里的核心愈发混沌起来。易许不喜欢她对自己的疏离。
《证券市场分析》课,两人成为同桌,他是窃喜的。而她的话,不带任何质问或控诉的意味,包含无尽的叹息,却像往他心里扔进一块石头,锋利的边缘硌得心脏瓣生疼。
他每周都会登陆教务系统查看,作业总是按时上传的。他究竟在期待什么?易许扯扯嘴角,眼神淡漠。
“可你还是在这里,易许。”孟年年的声音带着缥缈坦率的意味。
一向自诩桀骜不驯的易许在这句话下节节败退,自嘲地笑笑,她果然擅长下棋。
校园外的滚滚车流声混杂着运动场的欢闹声奔涌而来。林荫道上栽种的绿树莹莹冒着热气,那是初夏的气息。
孟年年深深吸气,朝身边人粲然一笑:“易许,大三快结束了,我们好好相处吧。”
易许右手摸着脖颈,低头并不言语。走到女生宿舍楼台阶前,他看着孟年年走进去。
孟年年能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灼人视线。她走进玻璃门后,才躲进墙角往外看。夜色中,易许手插在裤兜里,脊背挺得直直的,迈着大步,似乎成了游荡在荒原的一头孤狼。
几天后,易许收到《证券市场分析》课程期中小组展示的PPT。
当时,张建正用他的电脑打游戏,突如其来的邮件弹框令他措手不及,不小心点开后,毫不疑问壮烈牺牲,索性将邮件来回拉了个底朝天。
“我去,这是送佛送到西啊。连讲稿都写好了,啧啧。”张建煞有介事地念道:“各位同学,大家好,我们小组的主题是:《非理性繁荣与股价泡沫浅析》……”
“我看看。”费卫江好奇地围过来。
正在做俯卧撑的易许“蹭”跳起来,走回书桌,踢了张建一脚,“让开。”
“遵命,老大!”张建立正敬礼,嬉皮笑脸地让开。
易许坐下,拿过鼠标,来回滑动着紧盯屏幕。
“你们组动作还挺快的,”费卫江昂昂头看向张建:“我俩连题目都还没定。”
张建连忙投降:“大三好多事要忙,只有大一的小妹妹才能沉浸在学习中不可自拔啊。孟年年真的,我每次去图书馆都能碰见她。”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吊儿郎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易许翘起二郎腿,嗤笑。
张建怒了:“开学到现在只上过一次课的家伙,没资格说风凉话。”
“哼!我每次都按时交作业。“易许抄起手,斜视之。
“算了,人家有外援,比不了。”费卫江拍拍张建的肩膀,张建哭唧唧。
去食堂路上,费卫江状似不经意地问:“这段时间你都不在寝室,和孟年年什么时候见面讨论的?”
“她自己一个人做的。”易许苦涩地笑笑。
费卫江露出颇有几分惊讶的神色,手支起下颏,说:“PPT做得挺好的,思路清晰。我大一时做的那些东西,只有副空架子,言之无物。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才人?”易许眉毛打结。
“上学期总评第一。她很厉害,不是吗?”费卫江蓦然停下脚步,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易许,我总觉得,孟年年像另一个版本的你。”
“是……吗?”易许艰难地张口。
“当然她比你更可爱。”费卫江低笑补充,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易许淡漠地瞥开视线,嘴角露出若有似无的笑容。他穿着深灰色的帽衫,毫不顾忌地罩住头,走进食堂也没取下。经过的女生不时扭头看他,和同伴羞怯地耳语他的名字,不过他并不看她们,或者说他不看任何人。
初次见面时,费卫江就隐隐感到他流露出一股气质,会让人不自觉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后来才恍然,那是一种野性的帅气,未经驯化和雕琢,在他身体里冲撞、激荡、叫嚣。对他,费卫江常产生一种没穿衣服的错觉。
“易许,其实我……”
易许端着餐盘回望他。
“同学,顺着队伍往前走。”
档口工作人员例行公事的招呼声,高亢得不带一丝感情。食堂食物特有的水煮味像大雨倾盆前的水汽不管不顾地窜进鼻尖。
费卫江忽地像大梦乍醒般摇摇头,无力笑笑:“你会去上课吗?下周。“
“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