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前不久还是艳阳高照,如今忽地下起了瓢泼大雨,教人无端心烦意乱。
“雨势真大啊……”魏良转头看向身旁的妻子,叹了口气,“若不是陛下收回旨意,闺女就得在这种天气里成婚——到那时,尚书府定会沦为笑柄。”
“妾愚钝,只略略翻看过几册书,但这种收回成命的事儿,自开国至今也鲜少发生。”
魏夫人细致地为身边人理了理衣襟,声音如雨丝般飘忽不定,“陛下看重咱们魏家,你也应当做个好臣子才是。”
听出她话里有话,魏良眉头一动。偶有几滴雨点落到手心,凉意在瞬间便沁入了骨髓,惹得他浑身一颤:“国师府的人来过?”
“前几日来了一趟。”魏夫人福了福身,“那时夫君不在府中,妾便自作主张,回绝了他。”
“趁着本官不在京城,竟找上了家中女眷……夫人辛苦了。”魏良轻叹,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故意把婚期定在了今日,他是为了让本官出丑罢。”
“可日子不是已经改了么?”
魏良冷哼一声:“傅鸿这老东西,怎会如此好心?还记得公主身边的那位小公子么,他似乎对占卜颇有天分——修改婚期一事,他功不可没。”
“夫君说的可是傅舟?可坊间有不少人说他是公主的……”看到魏良冷下来的眼神,她自觉不妥,低头认错,“妾不该轻信那些传言的。”
魏良这才脸色稍霁:“傅舟因长得端正而入了公主的眼,如今又凭才华深得陛下喜爱。那些市井中的小混混日日做着攀上高枝的梦,也最是爱嚼舌根——因此,难免会心生嫉妒,在背后说些风凉话。
“本官老友家待字闺中的姑娘,就有不少中意傅公子的……他如今也算是尚书府的恩人了,你可万万不得再提那些流言。”
“是,妾知错了。”
能当上尚书正妻的,自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魏夫人一向是会来事的,“既是恩人,那谢礼也要准备起来了。只是传闻傅公子不喜应酬,况且如今仍居宫内……”
“此事夫人不必操心。昨日回京,圣上不仅过问了外出考察之事,还聊到了傅公子——听陛下的意思,似乎有意让他入仕。”
魏良抚了抚胡须,笑得爽朗,“若他不收礼,老夫日后便在官场上多照顾他些,也算是对得起这份恩情了。”
“都听夫君的安排。”魏夫人瞧了瞧天色,抿唇一笑,“依妾身看,这雨不到黄昏,便要歇了。”
*
次日,便是朝会。
因了一场雨,温度稍稍降了些;但毕竟是夏天,炽热很快便夺回了上风,道上的积水也在午夜时蒸发殆尽。
被小厮扶着下了车,魏良指了指不远处:“那是谁人的马车?看起来倒是简朴。”
距五更天还早,东方还未露出鱼肚白,一切都只能隐隐绰绰看出个轮廓:那辆马车,他没在京城见过;可近来并未听闻有新上任的京官……
“大人,那边立着的似乎是国师。”
“你当真没看错?”
魏良心里一惊,身居高位的敏锐让他立马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傅鸿平日里眼高于顶,此刻却低调的一反常态。看来,今日的早朝注定不会安宁。
还未确认那人的身份,他倒是先招摇地过来了:“哟,难怪这身影看起来如此熟悉,竟是尚书大人。此番出京办事,可是顺利?”
“一路坦途,国师大人有心了。”夜色朦胧了他的表情,尽管对傅鸿恨之入骨,魏良的回礼看起来依旧风度翩翩。
“还称什么‘大人’呐——魏尚书如今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了,本官可受不起你的礼。”傅鸿抬手一指天,状似好意地提醒,
“京城可比不得其他郡,天气一天一个样。尚书大人外出多日,如今突然回来,只怕不能即刻适应。”
“国师百忙之中还不忘前来叮嘱,实乃在下之幸。”
魏良的言行挑不出一丝错,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傅鸿自觉无趣,冷哼一声,便转身走了。
“主子,他实在是欺人太甚……”
“无妨。”
魏良很清楚,也许是咸德帝借婚期一事敲打了傅鸿,他才对自己颇有微词。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早朝上的那道圣谕,却依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国师近日似是状态不佳,理应静养……”沉吟片刻,金殿上的人又发了话,“自明日起,国师便在府中好生歇着。至于回钦天监的日子,朕自有安排。”
见国师失了圣心,众大臣神色各异,气氛似乎也逐渐凝重起来;甚至连空气都似乎变得稀薄,教人不敢大喘气。
咸德帝早有预期,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众爱卿莫急。国师的事务,自然会有人临时处理。这人你们也应当有所耳闻——他便是温老国师的后人,温小公子,温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