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没扁担高,怎么拿扁担都拖在地上,发出‘笃——笃——’的响声,叫人听了心里难受。
婆婆把扁担放桶里,走下去,外祖父等这么会儿,差点又扯起噗鼾。
“这个桶太重了……当年老头子图担水省事,非要打个大桶,啷个用嘛?”婆婆抱怨着,拎着水桶进了磨坊。
外祖父听得大嗓门响起,脑子就清醒了八分,他看婆婆拎进来的桶有婆婆半人高,确实是大桶。
“咦——这么大个桶哇,这个桶打起来得不少钱吧?”外祖父帮着把桶接过来,半是真心惊叹,半是顺她的话。
婆婆一向不示人以弱,不知道为什么提前桶大不好用的事情。
外祖父没想那么多,他把两桶葛根水分着倒进了两个大木桶里。
白桶内还有层褐色,他拿剩的凉白开洗洗,也一并把水倒进了木桶里。
“这个粉不少……”外祖父感叹,静置这么短时间,他往外倒底下就有层薄粉了,“估计能出十来斤葛粉哦。”
“那么多啊?”婆婆装作惊叹的样子,她其实并不知道这算不算多,但人说了,就总得附和一下,毕竟里边还有自家的粉。
看外祖父装好桶,又拉起木桶上的钩索往扁担两头挂,这是要走的意思,婆婆忙问:“你桶怎么办?”
“我明天把桶挑过来还给你,再把我桶拿回去。”外祖父扁担上肩,试试重量,秋收了地里不忙,跑一趟的功夫还是有的。
“那多麻烦……”婆婆脸上有不耐烦神色,似乎有话想说。
外祖父有点琢磨不透她意思,一时没开口。
婆婆看外祖父不接话,她也确实不喜欢话里绕弯弯,便直截了当开了口:“老哥哥,我的桶拿来跟你换,你换不换?”
她老早就觉得家里木桶又大又笨重,不方便用,拎着喂猪食都得用两个手才拎得动,家里没有盖新房,这种结实耐用漆用桶是没有的,只有赶场的时候,看到过有卖那些五颜六色的塑料桶。
看过好几次,轻便,又颜色鲜艳。
不过她始终没买过。一来嫌贵,她节省惯了,好几块钱一个,舍不得这样大的开销;二来那种桶的桶壁太薄,村里有人家买了,提水都提破过。
沉檀外祖父拎来这三个桶她一眼就相中了,又轻便,还不易坏,虽说刚才拎起来有点变形,但那说明它是熟胶,不比生胶那么脆,好坏!
“原来是看上我的桶了哟,我还以为啥子事嘞,搞得我心里还有点慌……”外祖父拍拍胸脯,就要习惯性地吹嘘他的桶,“不是我说,这种桶也就我们家筑房子要粉漆,别的人家还真不一定有……”
“好了好了,”婆婆打断他,“晓得你是出了名的牛皮匠,一天就晓得吹牛皮,你的桶啷个好法子,你还问我借木桶干啥子?”
“走路穿鞋,走水坐船的道理你都不懂……”外祖父又要开始说道理,也不是卖弄,他就是习惯以理服人以德服人,算是读书人的臭毛病。
“少废那些话!”婆婆急性子的人,“一句话,干不干?”
“都是一家人,莫说两家话。”桶不是什么值钱物件,而且是换不是要,婆婆开了这个口,外祖父确实没办法拒绝她,小东西破烂玩意儿,这都拒绝,传出去,他以后总是要被人笑话的,所以既然无法拒绝,不如把话说好听点,“你喊我声老哥哥,自家妹子,我就是把桶白送给你也是应该的。”
“那不能……”婆婆咂着嘴拒绝,她心里知道也就是口头说说,不能当真,真要信了,多半是个傻子,谁家钱是大风刮来的啊就白送你?
所以她也不占这口头便宜,直言:“我拿你两个桶换两个桶,剩下那个我拿钱买,你开个数。”
“要不得要不得……”外祖父头直摇,他又不是卖桶的,这个价格哪里是那么好开的,开多了两家人生嫌隙,开少了自家又吃亏。
但话不能摆明面上说,总得寻个站不住脚但面上过得去的理由,叫人知道你的意思就成了,所以外祖父说:“我家里九头猪儿,天天拿桶装猪食,你总得给我留个桶回去喂猪吧,你这两个是水桶,装猪食染了潲水味儿,那担的水还怎么喝哦?”
婆婆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意思,哪家喂猪拿这么好的桶喂?就是不想卖她,不想卖就算了,婆婆思来想去,还是作罢,但终免不了嘲讽句:“潲水不是水啊?灾荒年里,潲水都是好的。”
外祖父已经担起两大木桶葛根,有节奏的晃着身子,往夜色里去了。
桶实在大,外祖父一七五的个头,仍是把桶两边的钩索往扁担上绕了好几圈,这样担起来,桶才能高出地面许多,不叫道旁菜地里的大白菜撞到桶。
回去的路都是阡陌小路,细细弯弯,交错纵横。
似乎故意同外祖父作对,在他挑担出来后,明月渐渐隐去,星星开始在天幕上眨眼。
路,也就越难越看清了。
他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