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在杀猪匠面前开第二刀的玩笑,这就是不尊重人,他当即眉横眼竖,站起来作势要走。
“诶!爪子(方言,怎么了的意思)哟!来了还想走哇?没得这么好的事情,你今天不把我六头猪儿杀了,你走不脱!”外祖父把杀猪匠摁着,仍是拿玩笑语气说着,这时候万万不能改语气,你要叫别人知道,你就是这么个人,那对方就知道,大概怎么同你相处了。
杀猪匠便大抵知道外祖父是个什么性子,也安心坐下了,嘴硬还是要有一句的:“你中午杀猪菜跟白酒给我摆好了!我今天搞不定你的事……那是不可能的!”
他也不是真要走,不过给主人家个下马威罢了,选好的日子,选好的匠人,哪能临时换呢,就是打仗,也讲究临阵易帅啊!
再说,沉檀外祖父家,是个大生意,杀猪的过年自然不缺生意,但一天搞六头,那是想都不要想,他们杀猪匠不比屠宰场里的师父,他们杀猪是要拿东西走的。
猪毛、猪胰子、猪小肠,按规矩,都是要给杀猪匠的。
还不止如此,中午的杀猪菜,猪腰子和猪里脊,全是炒了给杀猪匠一个人吃的,旁人不可以动筷子。
如果杀猪匠看上了主人家的猪肉,要掏钱买,也是要给极大的折扣。
总之,今天这活,他是不可能放弃的。
沉檀外祖父当然也很清楚,也是想让杀猪匠上心点,他大声道:“好!好!好!等哈就看你有多大本事!”
“你等到!”杀猪匠面上还是不服气的。
“饭来了——”外祖父请来帮忙的长脸妇人开着嗓门,端着一甑子饭,迈过公用堂屋高高的门槛,掇在桌子上。
甑子是村里煮大铁锅饭常用的工具,外祖父家里已经不用了,这是长脸妇人自家的东西。
整个身躯由木片构成,拿粗铁丝箍成木桶样式的圆柱体,木桶底部为木质透气横隔或者竹篾编成的向内、向上略拱的圆锥,至于甑盖,是用木头做的盖子,也可以是用竹篾编成的盖子。
这种锅具煮饭非常麻烦,要先将米用开水煮七八成熟,然后拿笊篱把饭笊起来,锅里的水舀起来,可以做米汤喝,不要的话,拿来洗碗,或者倒掉也行。
然后再往锅里掺水,把甑子放锅中央,注意水不能超过甑底,而后把蒸饭帕子罩进甑子里,再将笊篱中的米放入,盖甑盖,开大火烧。
水干,饭好。
这种饭刚出锅时,是非常香的,饭粒粒分明,蒸的火候要是恰好,那吃起来十分有嚼劲,是实实在在有吃饭的感觉。
“菜来了——”请的另一个妇人,一手端一大碗菜来了。
左手是凉拌萝卜丝,白净的萝卜,撒上盐、味精,和着通红辣椒面、香麻的花椒面,看起来就很下饭。
右手是凉拌的海带丝,干海带浸水,放醋煮后切丝,拿干海椒段,再放点香菜细葱花,油烧热泼上去,香气瞬间散发出来。
干海带,算是村里常见的海鲜。
价格低廉,又易保存。
冬吃萝卜夏吃姜,冬季是吃萝卜的好时节。
这个地方早餐一般都是凉菜就小粥,不过杀猪匠杀猪很费力气,就把白粥改成了蒸米饭。
正常还有一碗炒酸缸豆,不过外祖父家没人泡这个,就用碟子装了两块红豆腐,凑成三样,给杀猪匠下饭。
“杀猪匠,饭你敞开肚皮吃,能吃多少吃多少,莫给吴太虚节约米,你吃饱了,等哈也莫节约你的力气。”长脸妇人说着,直接给杀猪匠盛了满满一大碗白米饭,还拿饭勺使劲往下压了好几下。
趁杀猪匠吃饭,外祖父回了家里,把瘫痪在床的外祖母,抱着上二楼。
“中午杀猪匠到屋头来吃饭,那种人身上煞气重,莫冲到你。”外祖父简单解释两句,往楼梯上走着,还有点喘气。
外祖母没缠过脚,年轻时干农活也是一把好手,在没生病前,也生得人高马大。
所以她虽缠绵病榻良久,但一身骨架大,体重还在那里,外祖父抱着并不轻松。
“辛苦你了。”外祖母发自内心说出这句话。
杀年猪这样的大事,她都帮不上忙,心里愧疚得无以复加。
现在反而还要外祖父来考虑她,外祖母觉得很是对不起他。
楼梯间没有灯,一片漆黑。
在这漆黑里,外祖母见不到光,看不见希望。
外祖父把外祖母抱进了吴放龙睡的地方。
天还很早,吴放龙的屋子靠近二楼露天阳台,之前外祖父同杀猪匠说话,他迷迷糊糊有听到。
杀猪这样的热闹场面,男孩子都是天生向往的。
不说小孩,就是村上青壮男人,老头子们……反正除却妇人,别的,都是要围着看的。
妇人倒也不是不敢看,她们生孩子的场面,可比这个血腥多了。
她们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