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种人虽然不干事,说起话来还满嘴跑火车,靠他出力气不行,活跃气氛还是不错的。
这不,他开个头来,席间气氛就起来了,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话里话外,语气不知道有多活络。
叫个外人来看,谁不得夸句热闹!
没人管两个小孩,吴放龙便自己去找地方盛饭。
沉檀还呆呆地站在楼梯口位置,仿佛被定了身。
仿佛做错了什么事情。
哪怕大人早将她的存在遗忘。
她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原来不是这个家里的人。
直到很多年后,她才明白,外孙女那个‘外’字是什么意思。
很多事情,决定它的,往往都是不经意的小细节。
外祖父可能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并没有刻意去强调是孙女还是外孙女。
但沉檀对这个画面,对这句回答,就是念念不忘很多年。
“把碗端到。”吴放龙给她拿塑料小碗盛了点饭,让她端着去吃饭。
桌上有很多好菜,大部分沉檀都没见过,它们散发着油腻的香气。
“要吃啥子?”当然是外祖父帮忙夹菜,小孩子可以上桌,不过桌上没有那么多位置罢了。
“海椒炒肉丝,胡萝卜……”吴放龙报他认识的菜名,外祖父都夹到他碗里,有些他不说的,外祖父觉得好吃的,比如猪肝、猪心,也一并给他夹了。
哪有父亲会不偏爱小儿子的。
只是不明目张胆而已。
“坐我这里来。”席上有男人起身,准备让吴放龙坐着吃饭,也不是真心要让位,就是假客气,显出自己对孩子宠爱来,给主人家面子。
外祖父当然不可能真叫客人让位。
再没教养的人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他把脸一板,胡子一抖一抖,装出真生气的样子来,说:“细娃儿又不喝酒,你喊他坐着吃啥子,你个人(方言,自己的意思)吃你的。”
“不喝酒要学撒,哪有男人不喝酒哩嘛?”客人还劝。
“要学也不是今天学!”外祖父真生气了,他是不反对孩子喝点酒的,譬方说他的三个女儿,都是会喝酒的。
适当喝酒有益于活络筋血,没有坏处。
但那也分时候,这种大人吃席的场合,哪能叫小孩子做主角呢?
杀猪匠还在这坐着呢!
“端走去旁边吃。”外祖父直接把吴放龙喊走,又要站起来劝客人。
客人见外祖父起身,连忙坐下,真要主人家端着酒杯走过来,那真是在做客了。
沉檀端着碗,走出了屋门。
门外还是艳阳天,只是不知怎么,阳光忽然变成阴翳,云层里,开始飘起了白雪。
沉檀就在这薄薄白雪中,又越过去一年。
等年过完,春回大地,外祖母的病情,开始有了好转。
之前外祖母是吃西药的。
外祖父是个比较开明的人,他相信西医。
就是北关村上的村医梦生,也都擅长开西药。
但西药吃了一年多,病情没见好。
外祖父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改为看中医。
大半年中药喝下去,外祖母有了些精神。
面色不那么蜡黄,人也有了荣光。
因为不知是哪一味药材起了作用,所以外祖父开始盲目花钱买药。
那些外祖母吃过的中药材,他都大量买来。
沉檀整日闻着家中有一股中药味。
后来她长大后,总看人说药香,就很不理解。
那样凄苦,苦得鼻腔嗓子眼儿里都泛苦水的药,哪里就有香气?
要她来说,这世上的药,就没有香的。
什么奇异植株,经过晾晒烘烤,也不会存有香气了。
这世上,永远只有鲜活的生命,能散发出,能洋溢着,最迷人的香。
外祖母对外祖父煎熬出的药,都是照单全收。
煎熬这个词说得好。
药在锅里煎熬,人也在病中煎熬。
熬药的人,更是在心头煎熬。
她每日的药,都是饭前一碗,饭后一碗。
汤药漆黑,渣滓都被过滤,偶尔有漏网之鱼,喝到沉底时,就能看到一些树根切片。
外祖母喝药都是一碗饮尽,初时觉得苦了,舀勺白糖放嘴里。
后来苦习惯了,也就不觉得苦。
那些熬出的药渣,被沉檀外祖父倒进阳沟里,月余下来,阳沟铺得厚厚一层,和着泥沙,变得腥臭。
那么多药,不算白苦。
外祖母精气神逐渐好起来,甚至能同曾外祖母一起并排坐在屋檐下,看孩子们嬉戏玩耍。
许是受到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