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不见,凌显颓靡地坐在牢房稻草堆上,本就蜡黄的脸色在昏黄煤油灯下映照得更加病态,之前那次在狱中遇见他,他还因换至上层牢房怀有一丝希望,如今眼底空洞洞,什么没有。
像是几日之间直逼生命的尽头。
她瞳孔微缩:“您这是什么意思?”
凌显抬起沧桑的双眸,静默有顷:“当年你爹出征前,请求老夫、宋云峰和陆祁每人保管一块牙牌。奇的是,那三块校尉牙牌一模一样,我们三人当时都心存疑虑。可当时你爹面色凝重,不愿多言。”
江晚岑从袖中取出那枚八角椭圆形、正面上方雕有浮云花饰的黄色牙牌,垂眸摩挲上面的花纹,将牙牌伸出去给凌显看,问:“凌先生,您看看是这个么?”
凌显微微从草堆上起身,凑近来看,叹口气:“是,后来我们三人各有各自的境遇,对于这三枚牙牌皆缄口不言。不过那时我们三人便知三枚牙牌是......”
“其中定有假。”顾柏舟靠近昏黄的煤油灯,接过她手中的牙牌细细端详,接着道:“按照官制,每名锦衣卫论官衔只有一枚特制牙牌,辞官或致仕后必须归还至锦衣卫官署。”
他拿起牙牌举到她眼前,“怎会有三枚一模一样?”
言罢将手中牙牌塞到她手心,又道:“十几年前建京城内孩童间曾有一种玩耍的法子——官职扮演。建京平寿坊天桥下技艺精巧的手工艺人众多,当年一天都能做出好几枚类似的牙牌。不过说到其中能以假乱真、声名大噪的手工艺人,只有那巧手张。”
他脸上肃穆的神色鲜少见,一步一步地分析。
“可巧手张多年前便从建京城中销声匿迹。”她翻看那枚牙牌,没发现什么异样,正色道:“凌先生,我阿爹关于这牙牌可还说过什么?”
凌显睁着浑浊的双眼陷入沉思,后摇摇头道:“将军只说若长宁侯府处于真正的生死存亡之际,将三块牙牌交予郡主您,您自会从牙牌中得到保全之法。”
她沉吟半晌,“多谢。”
接下来的事她不知如何开口,她答应凌显找寻家人,可如今物是人非。
“凌先生,我会尽力救您出狱。”
凌显神色如常,语气平静:“多谢郡主。”
她喉头微哽:“先生,您的家眷——”
“郡主不必多言。”凌显打断道:“老夫的家眷已去远行,到那柳暗花明处,不在这暗无天日之地。也罢,也好。”
凌显的声音沙哑中带有一丝解脱,隐在暗处,看不清面容:“若老夫能出得大狱,必定为郡主效犬马之劳,九死不悔。”
江晚岑悲怆地闭上眼,复又睁开:“先生,您自有经世之才,只是这世间不如往昔,出狱后不如离开建京当只闲云野鹤,逍遥自在。”
离开前,她最后看一眼凌显。那在时光中历经沧海桑田的男子木然地坐在那里,没有怒骂,没有抱怨,没有痛哭,只是静静地坐着,脸上一片水光,眸光死寂一片。
她不忍再看,走出锦衣卫大狱。刚出大狱门口,心头郁结,深深地吸口气,不知怎地,眼角晶莹毫无预兆地点点滑落。
顾柏舟叹口气,到底心软,拿出帕子,上前动作轻柔地替她拭泪。
她还是太傻。
这明明只是他人之事,为何给她自己平添忧愁?
建京城内,除去禁卫森严的皇宫百姓绕道走外,就属锦衣卫官署这条巷子,文武百官、平民百姓悉数绕道而行,不愿看到这高约数丈的青砖深墙,不愿意看见官署这道黑黝黝的大门。
直到马车缓缓驶离锦衣卫官署,她才察觉到有些丢人。
江晚岑梗着脖子道:“我刚才只是——”
“爱慕我爱慕得流泪。岑儿,我知道。”他语意温和,丹凤眼里露出细致认真,愈发迷人。
她时常好奇,他如何能常常用最正经的语气说出最不正经的话。
“还有一块牙牌在陆祁那儿,我们回府找我阿兄。”她避开话头。
渐渐入夏,难得多云,云层将烈日团团包围起,似乎想要拖延暑气的降临。
马车在长宁侯府外停驻。
她霎时跳下马,疾步入府。
顾柏舟见她匆忙的模样,只觉得可爱。
她急着去找江卿时,路上遇到脸色苍白、眼下乌黑的丁香。
“丁香,你身子还没养好,怎么从参生堂回来了?”她停下步子,又错开视线,望向丁香身后五大三粗、憨憨傻傻的硕风,叮嘱道:“硕风,你送丁香回参生堂。”
她说完正准备迈步走。
丁香声音清冷,狠狠刺硕风一眼:“主子,我好得差不多。不需要别人将我当做残废一样对待。”
硕风虎躯一震,怯生生地敛眸。
江晚岑道:“那你在府上养着。”
丁香坚定地摇摇头:“主子,我要去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