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她挂心的,是谢归春闱在即,虽说此事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心中总不免记挂着。
但近日李承玉的身子看起来倒是好了不少,叫她最觉宽慰欣悦。有时,她会觉得李承玉就像他手植的花草一样,在冬日里奄奄,而经春风一吹,又燃起生息来。
她抬起脸,正好能从小书房的菱花格窗望见李承玉正在院子的角落里给新种下去的花培土,他的素衣在烈烈的花丛中显得更为清雅。
谢枝出神地看了半天,忽地唐寻闯进了眼帘,看起来很是焦急地跑到李承玉身边一边说着什么一边使劲用手比划。李承玉听了半截便把手中的鹤嘴锄放到了一边,转身看向谢枝。
谢枝吓了一跳,难道他一直知道自己在看着他不成?可是看着李承玉的神色难得如此严肃,她不由急匆匆跑出了屋子。
“怎么了?”她喘匀了气,走到李承玉和唐寻附近。
李承玉这才说道:“我们得赶紧出门,厌疾要离京。”
唐寻已得了令去套车,谢枝仍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迷迷糊糊地看着李承玉:“世子殿下要离京?可他不是前几日才成了亲吗?”
李承玉抓着她的小臂引着她往外走,一边说道:“具体情形如何,我也还不知晓。只是厌疾从前从未离开过京城,而且他每回做出什么重要的决定,总会先与我商议。这次如此突然,也不与我打声招呼,我心中实在担心。”
谢枝回过神来,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殿下内中性情骄傲刚烈,恐怕太后强行为他指派的这门亲事,实在伤到了他。”
李承玉愁眉紧锁,一时也没有说什么。
等二人坐进马车,面面相觑时,忽然觉出几分尴尬来。
谢枝想,李承玉要去见君厌疾,怎么把自己带上了呢?
李承玉想,自己分明是想去问清厌疾的情形,怎么还拉着谢枝一起了呢?
可是,他似乎好像已是习惯了谢枝在自己身边……他生平很是少见地坐立不安起来,又是想着厌疾走慢些才好,又是想着谢枝可千万不要问起自己她是来做什么的。
在两人各自窘迫又默契的沉默里,马车辘辘地行驶在路上,直到唐寻一声“殿下”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
谢枝望了眼车窗外,已是在京郊了,不过离城门倒并不远,然后才跟在李承玉后面下了马车。
今日的君厌疾只穿了一身褐色布衣,如一个寻常旅人,但他偏又眉眼俊朗,气质矜贵,两相糅合反倒有些古怪。他听到有人唤自己,先是勒回马头,等见了李承玉出了车厢,脸上漫过犹豫之色,才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主动上前去:“承玉,你怎么来了?你身子不好,不该如此舟车劳顿。”
“你不必担心我。倒是你,怎么忽然就要离京了?”
君厌疾抿了抿干燥起皮的双唇,像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犹疑地望了眼站在李承玉身边茫然又担忧的谢枝,又莫名心虚地迅速闪开目光,然后才下定决心般说道:“承玉,太后为我指婚后,我想了许多。想我年近双十,又出身皇亲,四肢健全,也算是饱读诗书,可回首想去,竟是一事无成,面对不愿之事更无半分推拒反抗的余地,何尝不是蹉跎年华呢?”
李承玉了解他的性子,虽看起来整日里潇洒浪荡,其实心思却很重,正要出言宽慰,却见他苦涩又释然地笑着摇了摇头:“承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必为我担心,我并没有觉得伤心,或是痛苦。我只是觉得,人生在世,总该想明白自己要做些什么。”
见他不似赌气或一时意气,李承玉紧绷的脸色松了几分,轻声问道:“那你打算做些什么呢?”
“我打算去边关参军,当然,是改换姓名,不以世子的身份。”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君厌疾原本昏沉的双眼焕发出光彩。
互市一事,朝廷还未正式公告,但李承玉已知道此事,是以他听到君厌疾要去参军,反而些微松了口气。原本边关战事频发,他总是会为君厌疾的安危担心,但互市一开,虽有后患,但暂时总会平和一阵子了。他没有同君厌疾提起互市的事,只是道:“好,你已是大人了,我本就不该干涉你。既然你做出了决定,就好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不过,姨母和姨夫知道此事吗?”
“我已同他们说过了,父亲虽舍不得我,但最后还是支持了我。”君厌疾没有提到母亲,但他和程悬珠的关系一直有种说不来的僵硬和疏远,李承玉亦知晓此事,也知趣地没有追问下去。
君厌疾见李承玉沉默不语了,又瞥了眼边上的谢枝,手心发汗地抓了抓衣袖边,不知从何处腾起一阵勇气来,破釜沉舟般说道:“承玉,我……我想单独和谢姑娘说几句话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