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博叔的心痛难言,赵彧倒是一直静静地看着像个孩子般痛哭的谢枝,眼神中无悲也无喜。但这哭声似乎仍旧泛起了他回忆的苦海,他依稀记得在很多很多年前,似乎自己也这般濒死般哭嚎过。只是一次,仅那一次,在那一次之后,他好像就慢慢失去了什么东西,他感知不到别人的悲伤,痛苦,亦或是喜悦,爱慕。
就如同此刻看着谢枝的悲恸,他明白这悲恸缘何而来,可一个明晃晃的念头又在心里招摇着——何以悲恸至此呢?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等到哭声慢慢平静了几分,他才难得纡尊降贵地半蹲到谢枝身边,道:“少夫人,我明白你眼下的心情,但是此事仍需守口如瓶,万不可泄露半分。”
谢枝已冷静清明了几分,听闻此言,那双仍旧泪光涟涟的双眼闪过迟疑:“为何?如今我们已有了物证,正可以告知官府,重新调查当年的边饷案。”
赵彧摇摇头,道:“少夫人,你想得太简单了。其一,这份物证的效力很低。你知道前段时日程遗佩被处以极刑一事吧,但你却不知,他的罪行之一便是毒害朱成碧,物证之一就是从朱成碧腹中寻到的一张字条。现在这两份物证有了龃龉,你如何证明这一份才是真的?”
谢枝看着依然平平静静地躺在桌上的那封血书,耳畔又听得赵彧说道:“其二,朱成碧也说了,他怀疑当年栽赃你父亲的并非程遗佩一人,甚至那个人才有可能是主谋。而且那人当年便已位高权重,若我们轻易行动,恐怕会打草惊蛇,反而让他湮灭了证据。”
良久的沉默后,谢枝的理智终于压倒了那些不忿抑郁,逼迫着自己极缓慢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们要从长计议。”
看着谢枝双目无神,无所依着地望着前方,赵彧笑了笑,问:“少夫人,看来我们已经有了对彼此的信任。”
谢枝闻言,却看向另一边的博叔,道:“博叔是祖父的好友,所以我相信他。他既然选择了跟随你,那我也愿意相信你。”
博叔的脸部因不习惯动容,而显得有些诡异地轻微抽搐了一下:“大小姐……”
赵彧点点头:“今日之事,暂时到此为止。既然少夫人信得过,那这封血书就暂且由我保管吧。毕竟你现在身在相府,万事需得小心,而且……”
他不大自然地比划了一下:“而且你眼下哭得双目红肿,等下回去之后,还得想好说辞才是。”
谢枝知道他说得对,不由垂下双眼,陷入思虑。
赵彧倒像是早拿定了主意,提醒道:“看来少夫人这几日事忙,忘记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了?”
“明天?”
“是会试放榜的日子啊。”
谢枝这才恍然,一瞬间不禁自责起来,她这段日子真是忙糊涂了,竟忘了对谢归来说如此重要的日子。
“看来少夫人已明白了。”赵彧直起身子,“天色已晚,少夫人得快些回去才是了。我看你身边并无随侍,会让人跟在你身后保护你的。”
谢枝游移不定地看了他一眼,又移开目光去:“多谢赵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