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条街大约有几里长,沿着两边,摆下了许多大大小小;摊子。
叫卖首饰珠花;,古董字画;,吃喝小食、果干蜜饯,乃至文房四宝、猫狗禽鸟,算命摇签,应有尽有。再往里些,还搭了戏棚子,容下许多百姓看杂耍热闹。*
每逢庙会,整个江淮府里;百姓都往此处涌来,万人空巷。
元苏苏坐在轿上,看了一会儿。
她生在京都,向来不去参与集会灯节盛事,去过最热闹;地方,便是年年除夕;宫宴。
那时陛下会在宫道上效仿民间集市,命宫人扮作商贩、百姓,携众皇室勋贵及亲近大臣游玩赏乐。
元苏苏曾经以为那就是民间;繁华。
后来才知,并不是人人都如宫人们扮出来;百姓一样,布衣整洁、样貌干净,精神饱满又脸上有肉,甚至牙齿也是完好;。
她后来见过许多,在贵族们眼里也许都不算是“人”;人。
离民间远了,对“人”;定义,就会极其;狭隘有限,高高在上。
可是那又能怎样呢?
君王高坐庙堂,歌功颂德之声环绕,能接受;劝谏不过效仿唐时房杜,意思意思地优待些宫人勋贵,稍改几道旨意,为民间天灾人祸而涕下罪己。
如此,就已经是宠臣们口中高呼;“一代仁君”。
元苏苏微哂。
她想起这些时也会觉得自己有些虚伪,身为贵族,哪里;优待不是来自陛下所赐。她如今;优容均是陛下恩宠,装模作样地想一想,难道就可以显得她比其他人更仁善吗?
一个人不能看她说什么,想什么,须得看她做什么。
元苏苏自认没有那么高;觉悟,也不爱行沽名钓誉;事,遇上了能帮一帮是她尽力,普天之下这样多人,却不是她能救;。
素采看着热闹景象有些激动,低声说:“小姐,婢子有许多年没见过这样;庙会了。”
元苏苏抬手让她带上春野去。
素采愣了愣,旋即喜出望外地屈膝道谢。
她和春野自小进府,一直服侍在小姐身边,从不曾再接触民间。
公府巍峨,京都繁华自然是好;可这自小所见;场景,却是一种难解;乡愁。
元苏苏又撑着头,静静看了会儿,才说:“去上香吧。”
林护卫闻声点头,吩咐起轿。
她身边;人多,常用;却只有这三人。
素采和春野不在,便是林护卫顶了这“贴身侍女”;活儿。
一乘轿子静静地上了山。
元苏苏历来上香,都是要清了场、围了路,让大相国寺拒待香客,空出一天来迎接;。
在江淮府,却不必用那么大;排场。毕竟现在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她;轿子便如寻常高官家眷一般进了寺中。
请了香,磕了头,她也不和寺里;师父谈论些因果佛法,便头戴着幂篱去了后殿。
知客僧本来还欲与她交谈,却见这位气度格外高调;官家千金我行我素地走了过去。
他脚步停下来,对林护卫彼此笑了一下。
方寸寺之后,有一座五层钟楼。
元苏苏前世是这里;常客,熟门熟路地便走了上去。
五层;建筑,在整个江淮府已经是凤毛麟角,更何况还在方寸寺所在;山上。从楼上望去,山下;府城巷坊,星罗棋布;行人如织,黎民生活,尽收眼底。
江淮临内海。府城内有河穿城而过,绕经山下,将一座城劈作两半,映带其中。
再远处;山下县一过,便是入海口。
历来许多文人墨客登高望远,见高山远阔、江河入海,胸怀激荡,在楼上留下辞赋。有好;,便被僧人临摹篆刻,留置楼上;不出名;,大抵也进了香炉,化作佛前一缕虔诚清气,供了佛祖。
途径江淮府;文人还只玩笑说,别处;佛祖以香烛供奉,此处;佛祖以诗文供奉,称为“墨水佛”。这楼,也就渐渐讹传为“供墨楼”。
以致还有文人路过时听其大名,以为寺庙仁善,为穷儒供笔墨纸砚等物。来来回回,折腾出了一出典故,更助长其名气。
元苏苏常去五层看景,一向畅通无阻。
而此次,却没由来地受了阻拦。
“女施主累请留步,五层如今是占着,暂且不能上;。”一位知客僧慈眉善目地向她道,“若要观景,只在四层便好。”
元苏苏本提着裙子要上楼,闻言,停了下来。
她看看知客僧,又看看楼上,隔着幂篱问:“是有什么事?”
女声如山风莺语般悦耳,听着年纪还小。知客僧不免更和善些,道:“是一位居士前来供墨楼布讲,暂居此处。”
元苏苏点头,也没有硬要上去;欲望,只转身去了栏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