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
……
远远地,看到了一间古祠庙。
台木已朽,朱红半褪,就连牌匾也已经坠落,隐没于在乱山风雪、耿耿长夜深处,静默无声。
他推门而入,惊讶地发现,此地竟依旧留有香火参拜的痕迹。
神像是一名武将,铁甲光寒,执刀高坐,神坛下方的铭文全部以汉文写成。
谢晦借着月光辨认了一会,疑惑道:“这张议潮何许人也,吐蕃当地汉民至今不忘?”
辛弃疾告诉他:“是晚唐时一位民族英雄。安史之乱后,沙洲沦陷于吐蕃之手逾六十年,他率领沙洲汉民起义,收复十一州,驰归长安,号为归义军。”
百年左衽,复为冠裳;十郡遗黎,悉出汤火。
一位荒外孤臣,用一生带领自己的乡亲父老回归大唐,如何能让人不动容。
“好厉害”,谢晦赞叹道,“和幼安一样了不起呢。”
辛弃疾汗颜道:“我觉得,张议潮比我厉害许多,我可没有带着金国十一州回归大宋。”
“那不会”,谢晦在这种事上超级双标,“你和他的时代背景又不同,不能一概而论——幼安在我心目中就是最了不起的人呀。”
辛弃疾不由莞尔:“多谢小玉青眼。”
谢晦望着字迹有些出神,忽然道:“不知千百年后,尘埃落定,后世人又会如何评价我。”
辛弃疾沉吟。
你的史书形象啊,恃美行凶的大权臣?
又或是,心忧天下、从容赴死的真国士?
他沉吟道:“史书说你,「美风姿,善言笑,眉目分明,鬓发如点漆」。”
“我早就知道啦”,谢晦一向对自己的美貌万分得意,听到这一句,顿然眉开眼笑,眸中一点流光浮动,如同夜幕下落满星子的湖水,“写书的人很有眼光!”
辛弃疾认可地点点头:“确实。”
“还有呢?”谢晦催促他,“快再说些。”
想起后来发生的事,辛弃疾笑容微敛,望进他清澈不染尘埃的明眸,忽然叹息一声。
隔了千秋万古,青史浩荡。
该如何从吉光片羽的碎裂中,描摹出谢晦的一生?
「晦」,是明月将尽之时。
「宣明」,是澄清玉宇,使漫漫长夜再度重光。
所以,谢晦谢宣明的一生。
就是在深渊中逆行打捞月亮,孤执决绝,想让清晖重新朗照人间。
很难想象出他白发苍苍时会是什么模样,因为像他这样炽烈的人,从来是一生只活在年少时,天地不许见白头。
他将自己燃烧成一团烈焰,骄傲又光彩灼然,永远都一往无前,直至在最巅峰处陨灭。
死在风华最灿烂的时候,又死得那般惨烈,那般令人痛惜。
所以,在后世人的心中,谢晦永是少年。
这个出生于世家门阀,却甘愿为黎民请命,主持变法新政,向世族公卿亮剑的人。
这个虽为文弱书生,战斗时却从来都在第一线,算无遗策,用兵如神,北府下属皆感佩归心、愿为效死的人。
这个在长安再度沦丧之后,遥望北国,吟诵“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悲恸落泪的人。
这个被刘裕一贯偏爱,从来都留在身边,不舍得让他出镇外藩,更是在临终以社稷相托,说“此后朝事一委任宰相”,成为顾命大臣之首的人。
这个痛心于幼主昏暗,山河飘摇,以铁血手腕斩杀小皇帝,废昏立明,迎立宋文帝刘义隆继位的人。
这个兼管文武,在内处理朝政,则庙堂肃然,纹丝不乱,在外镇守荆州,则凌压北魏,经年不敢来犯的人。
这个因功高震主为刘义隆所忌,不惜以北伐的名义诱骗出兵,将他逼反,费尽一切代价置于死地的人。
这个面对刘义隆的进逼,明明手握重兵,却因不愿再启战端、造成生民涂炭,所以解散旧部、从容赴死的人。
荆州是南方王朝的命脉。
东晋时,桓玄不过五千骑兵,就可以从荆州起兵,篡夺帝位。
而谢晦呢?
他位兼将相,掌七州之军事,带甲十万,控扼荆州上游,舳舻横江蔽日,就连长江水都为之断流。
而他对面的,是北府兵,个个都是昔日旧部,随时愿意倒戈加入。
他只需登高一呼,大军即可摧枯拉朽,长驱直入中枢朝廷,改朝换代,易如覆掌。
刘义隆是他一手扶立起来的小皇帝,威望、人心、军力俱不如他。
身后只有一座防守薄弱、空空如也的建康城,如何能抵抗?
可是,他不愿。
谢晦初时出兵,是因为信了刘义隆的北伐之言。
后来得知是内战,当即收兵勒马,临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