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周郁川拖着满身疲惫从王庭外回来,第一时间便去瞧了瞧床榻上的聂柔。
“夫人?”如先前的许多个夜晚一样,他试探地呼唤她。
只是回应他的是一片令人遗憾的寂静。
高大英武的男人,眉眼间的失落肉眼可见。
“师父说,只需再过几日,便能醒来了。”聂诚从帐子后走出来,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的不满消散了几分。
“嗯,”周郁川心里装着浓重的悲伤,哪怕儿子回来的喜悦也无法冲散,“是爹没保护好你娘。”
聂诚叹了口气,伸了伸手,让周郁川把他抱起来。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要怪就怪那些人心眼太坏。”
小小的孩子一张口,语气同聂柔别无二致,让周郁川忍不住想起她赖皮可爱的模样来。
“可去见过婉妹妹了?她也受了惊。”周郁川转移话题道。
不只是受惊了,还常常将聂柔受伤的过错归咎于自己:“若是母妃不来救我,她就不会受伤……”
聂诚点了点头:“婉妹妹性子敏感些,我给她找了点事情做,叫她给阿娘折纸鹤祈福。”
让她忙碌起来,就不容易胡思乱想了。
聂柔睁开眼,便瞧见榻边坐着一大一小长相相似的两个人,活像是市集上卖的大小泥偶一样。
真有趣,她忍不住轻轻笑出声。
“阿娘?阿娘你醒了?”聂诚守了她十多日,终于见她睁开眼,忍不住欣喜若狂。
周郁川更是,张了张嘴竟然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你们……是谁?”
聂柔开口说出的话却让他们都沉默了。
而他们的沉默让聂柔感到诧异,难道她不该问的么?
她只记得自己是宁德侯府的庶女,马上就要定亲给她的心上人贺成彦了。
床前的这两个人,在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习惯性地捻了捻手指,这是她紧张的时候的小动作。
可是当她想翻身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丝异样——她的小腹隆起一个小山丘,似怀孕妇人一般。
“怎么会这样……”她吓得脸色微白,她可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怎么会……大着肚子?
……
“娘娘虽然解了毒,也保住了孩子,但是元气大伤,有一部分记忆出现了缺失和错乱。”
花道人和尘心给聂柔把完脉之后,得出的结论都是这个。
其实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聂柔还能正常生活,健健康康地生下孩子,已经算是奇迹了。
但对她身边的人来说,欣慰之余却也难免伤痛。
所有过往,皆成云烟,并不是一件容易让人接受的事。
“嗯,这事不好强求,只要她平平安安就好。”周郁川把脸转向窗外,聂柔正坐在花园里,好奇地向丹桂打听园中那些她曾经十分喜欢的花草的名字。
她脸上的神情带着对这里的不适应,眼底有着疑惑和忧虑,像一只一觉醒来不认得自己巢穴的兔子。
也许还误以为自己被掳到了豺狼的洞穴中,身旁的都是不安好心的坏人。
“娘娘可觉得饿了?奴婢给您端虾仁小笼包来。”丹桂看着面对自己满脸陌生的聂柔,心如刀割一般。
无论是聂诚还是周郁川,都没有她们两个相依为命的时间长。
可她觉得这也许也是件好事,聂柔过去的日子里也有不少不顺遂的地方,眼泪和辛劳都不算少,忘掉了便忘掉了吧。
“嗯,你去吧。”聂柔乖巧地颔了颔首,支着胳膊看园子里新长的嫩芽。
她心里不安极了,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小豆丁,说她是他的娘亲。
那个看起来很严肃无情的男人,说她是他的结发妻子。
还有园子里的那些仆从,都恭敬而亲切地唤她柔妃娘娘。
可她连自己何时成婚,何时有个六岁大的孩子、何时肚里又揣了一个,都毫无印象。
唯一记得的未婚夫贺成彦,据说就是被那个叫周郁川的男人活活打死了。
想起那个男人,她就觉得长得的确太凶神恶煞了,难怪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事。
她这是进了土匪窝吧?
这里的土匪头子还不自量力地自立为王,满脑子睥睨天下的想法。
“别在这儿坐太久,刚开春还冷着。”
聂柔一抬头,便瞧见右脸上有个刀疤的男人正关切地看着她。
“你的手上沾染过人命,对吗?”她盯了他半晌,忍不住蹦出来一句。
说完自己都觉得这话问得太大胆,万一对方不高兴,那刀把她脖子抹了怎么办?
“嗯,”周郁川坐下,尽可能柔和地回答道,“出于某些不得已的原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