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女官罕有坐牛车的经历。
幕廷虽落莫,可住在宫中,进出一辆马车还配得的。
闫家的牛车上啥都有。
穆女官有些僵硬的抬起手来,生疏的将其放在身前暖烘烘包了被子的炉筒上。
她此时被更大的一张被子裹住全身,只露出头来。
闫家小娘子摘下围巾来给她罩住头脸,自己则将帽子两侧的捂耳朵耷拉下来,缩缩着小脖,两只手交叠插进袖口,轻喝一声:“三宝,回家!”
牛车便拉动起来,出乎意料的平稳。
一路上闫家小娘子的小嘴巴没闲着。
不断有认识的人和她说话,据她说这些都是同村的叔伯哥哥们。
又顺口介绍了家里的炭场生意。
穆女官想到刚刚隔墙听到的只言片语,知晓了来由。
牛车走到闫家铺子门口停下。
穆女官已对闫家小娘子有了初步印象。
是个活泼能言的小女娘。
说话有条有理,叙事清楚,且已帮家中分担生计,还是个能做主的小人儿。
闫家许她以小子身份在外行走,着实不错。
穆女官微微抬头,便将这小小的门脸尽收眼中。
目光停留在牌匾上须臾。
字不错。
闫千初知晓妹妹今日去王府见从京城请来的女师,可没想到小二会将人直接带回来,很是慌张的拢了拢一点都不乱的发丝,壮着胆子上前行礼。
让人一眼惊艳的少女,冬日的厚重棉衣也遮不住其曼妙美好的身姿,面如红梅,压霜欺雪,最是那一低头的娇羞……
穆女官忍不住轻了脚步,柔了声音。
“闫大娘子勿要多礼。”
“姑,你来的正好,帮咱照应着点,我和大姐带穆大人去后院。”闫玉牵起大姐姐的手,轻轻握了握。
闫千初抿了抿唇,小声道:“穆大人请这边走。”
穆女官点点头,脸上浅淡的笑容一收,威严立生。
待这三人走远,崔娘子这才好像能喘过气来似的。
“哎呦我滴娘来,这就是从京里来的女官啊,可真威风!”
……
田夫人和李雪梅不约而同端然正坐。
开口之前,必要将话在脑中过上一遍,生怕唐突了面前这位一举一动都仿佛拿尺子量过一般标准的穆女官。
按照穆女官的示意,闫玉被指使的溜转,摆了桌案,铺了垫子,拜师的几样礼按顺序恭恭敬敬的奉上,在亲长的见证下,一个头磕在地上……
伴随着穆女官庄严绵长的劝学之音,拜师礼成。
闫玉本人晕晕乎乎。
这就成了?这位穆女官,成了她的老师了?
可这礼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是不是太全乎了!!!
老师和老师是不一样的吧,她这种,怎么感觉和她爹拜师公差不多?
不是形式上的相似,而是,而是……这种庄而重之,传之有序的承继感……
呜呜呜,她是不是不小心进了什么坑啊?
田夫人不明就里,还在欣慰,这位京城来的穆大人,论官阶,品级还在她家老头子之上,想来学识不差,穆女师这一身的周正刻板,在田夫人看来更不是问题,为人师者,正当如此。
拜师后,田夫人便主动张罗穆女官的住处。
屋子是闫家早就准备好的,只需将穆女官随身带的行装安置进去即可。
再有不足,随时补充。
容嬷嬷被李雪梅唤来与穆女官见过。
还有崔娘子,也被喊进来说了会话。
闫玉眼珠一转,将晴儿也带过来露了一面。
穆女官的眼风清凌凌扫过来,仿佛看透一切。
……
“小二。”穆女官唤道。
闫玉立时应声:“学生在。”
“看你神情,似有诸多疑惑,尽可问来。”穆女官平静的说道。
闫玉的眉心快要拧起来了。
穆老师您看的准。
她就是问题好多的说。
却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
穆女官也不催促。
往自己带来的砚台里点了水,翻出一根快要磨尽的墨条,细细研磨。
屋子里,只剩下她匀速轻缓的磨墨声。
“穆老师,我拜了您做老师,不是先生,对吗?”闫玉抬起眼来,眸子灼灼闪烁,黑白分明。
老师和先生,有时只是称呼不同,但在此时,穆女官知晓面前这位学生所问意义何在。
不曾抬头,手上亦不停,只嗯了一声。
若不是闫玉留意,只怕就要错过。
闫玉的眼睛睁大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