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祠堂门大开,烛火高烧,一人高的大香点起来了,冲天的烟。两面广府绸做的幡子迎风飘扬,衬得家山上楚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金光闪闪,格外威严。
男在内,女在外,分辈分高低排好。出乎叶青鸢意料,她们三妯娌被安置在外间第一排。和族长老婆楚侯氏站在一起。楚陆氏和楚杨氏一脸安之若素的模样,叶青鸢也就不言语,站在一票年纪比自己长一大把的妇人们当中。
木鱼声声中,钟磬齐鸣,楚族长主祭,楚良行楚攸行配祭。
叶青鸢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景,又好奇又激动,看着楚攸行把一大块祭肉捧到香案上,烛火光华把他的脸镀上一层金边,看起来比平日更精致高贵了。
奉上了祭肉,敛袖回身,返回原位,楚攸行还回过头朝她飞快瞥了一眼,眨了眨右眼。凤眼流光,薄唇微勾,视线相触碰的瞬间,叶青鸢飞快低下头去,心跳如雷。
司礼的,是族里一个年老德勋的姑奶奶,大家喊她三姑太的。三姑太曼声道:“顺熙九年,恰逢岁晚,有我楚氏,子孙繁茂,景丰人和,百业兴旺——跪——”
大家呼啦啦地,跪成一片。
三姑太又道:“可喜今岁有楚氏子名良行,官声优廉,造福一方,得成县丞,以飱祖宗。——拜——”
大家开始拜,不过多数人脸色扭曲。
叶青鸢听到不知道谁嘀咕:“真晦气,提前写好的祭文又不能改。”
叶青鸢:“……原来如此”
三姑太又道:“又喜今岁有楚氏子名攸行,上阵杀敌,金戈报国,得成军功,以应祖训。——拜——”
大家又开始拜。
之后三姑太絮絮叨叨的,不过是把一年里发生的大事,都用文言念叨了一遍。念一句拜一句,叶青鸢膝盖酸软腰肢剧痛,才算罢休。
随着三姑太一声“站起”,大家纷纷站了起来,偌大的祠堂里鸦雀无声。楚族长祭了茶酒,一阵疾驰顿挫的鼓点过后,狮子舞动入场,烟花冲天而起,沉闷严肃的气氛才活跃起来。
楚攸行第一时间回到了叶青鸢身边,牵住她的手,护着她:“小心人多,不要挤着了。”
叶青鸢一甜,嘴硬:“哪里有这么容易挤了。”
谁知道楚攸行说:“难说,你这身子就跟豆芽菜似的……哎呀,别踩我。”
若无其事地收脚,叶青鸢眯了眯眼睛:“发生什么事了?嗯哼?”
“没,没什么了!”
这个女人,真记仇!
欣赏了一会儿舞狮子,看了一会儿烟花,村子西边也响起了烟花爆竹的动静,只是远比这边小。有人告诉叶青鸢:“那边是叶氏祠堂,也在祭祖呢。今年他们可没有我们威风了。”
叶青鸢不解并且震惊:“这也能攀比?”
那人笑了:“怎么不能?拳头越大,钱财越多,说话越管用啊!二十多年前,村子里是叶氏说了算的,他们有官老爷。后来两族不相上下了。今年,叶家折损了许多壮劳力,终究是被我们楚家比了下去。”
叶青鸢明白了:“噢,原来如此——”
旁边有人插嘴:“别高兴得太早。叶家跟迟秀才攀亲,过了年之后就开春闱恩科了。如果中了举人,啧啧,那可就咸鱼翻身啦!”
不过至于怎么翻身法,横竖读过书的人也不多,也说不清楚。
叶青鸢好奇,回家路上,就问楚攸行:“楚三。你二哥不也是官身么,怎么听起来,倒不如有迟秀才有前途似的?”
楚攸行说:“本朝以文治国,其中又以正经科考及师承为尊。哪怕同样读书出身,同科是谁,师门何处,由谁点中,当中也有天壤之别。二哥虽说读了几年书,他的功名是捐来的,就少了同科和主考官的情谊。迟秀才虽还没有中举,他的启蒙恩师却是当今大儒唐赫,如今已官至鸿胪寺卿。只等他一中举,就一飞冲天。”
叶青鸢点头:“原来如此。难怪他们一家子狂成那样。明明是个臭穷酸,却把自己整得跟什么富贵清流似的。”
一言未毕,忽觉异样,抬头看楚攸行低头看自己,那双眼睛欲说还休的。叶青鸢满眼不解:“怎么了?”
楚攸行道:“你对迟相贤,真的半分不曾怨怼了?”
“这话怎么说?”
“他可是差一点就跟你成亲了。要不是你最后关头痴傻了,也不会换成叶青鸾。”楚攸行说,“我原以为他会对你从一而终的。现在,那男人似乎后悔了。”
叶青鸢毫不犹豫道:“别,你可不要用那么闺怨的词套我身上啊。我那叫怨怼吗?我那叫讨厌,这厮就跟癞蛤蟆趴脚上似的,搞不死人也恶心人。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我堂堂一个大活人,总不能比个牲口还不如吧?”
楚攸行莞尔一笑,这件事就此丢开了手。
回到家里,家里人齐齐整整地守在堂屋里,做针线,闲聊,下棋打牌,都不曾睡觉。叶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