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秀华也睡不着,总感觉床上有虫子在爬。
她心里盘算着,明儿去乡派出所看看,把赵文兵给捞出来。
依着她自己的想法,赵文兵这人,她是死活都不想捞的。
可她在城里当老师,又嫁了个当公安的丈夫,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别说在娘家人跟前没脸,就是村里人也会看低她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家里几个孩子顾不过来,雪华为了救我没了命,丢下两个孩子,我这当姨的,总不能不管吧。
也是槐花这孩子不争气,虽说送她到乡下,可这些年包产到户,谁家也不缺那口吃食。
我大哥那人老实敦厚,也不会苛待她,按理说,这日子也过得不错。
老家山清水秀的,不比城里养人?
这么好的条件,你看看,今儿见着这闺女,还像是恨上咱们了!
唉,她以为当爹妈的在城里过好日子,不晓得咱们日子艰难啊,这孩子长大了,咋就不晓得体谅人呢!”
凌文海也这么觉得,他和妻子一个月工资加起来,不到三百块,要养活三个孩子,还要孝敬老人,每年分出二百块给凌槐绿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孩子咋还怪上爹妈了?
一想到为了报恩,小姨子家的陈红军已经22了,还在没完没了的复读,眼瞅着就要说亲结婚的年纪,这彩礼婚礼置办不得要钱?
还有外甥女凌玉娇,复读了两年也没考上个大专,妻子的意思,这女孩子不比男孩子有力气,啥都能干,怎么着也得读个大学。
也不晓得兄妹俩今年能不能考上,这要是考不上,是不是还要复读?
还有小儿子,那是他一把年纪才有的小儿子,自然看得跟眼珠子一样,眼下虽说才九岁,可现在养娃和过去能一样吗?那肯定得各种才艺,什么象棋、乒乓球还有书法钢琴都得安排上啊!
还有他自己处在这个位置,已经五年没动了,才四十出头,总不能这辈子到死都是个小科长吧!
凌文海心里乱七八糟的,压根睡不着,迷迷瞪瞪的就听到外头有人说话。
“槐花,你趁着天没大亮,赶紧打些猪草回来,顺道把靠地边。麦草背回来,记得把鸭子赶去麦地里,看看能不能捡些麦穗!”
接着他便听到女儿弱弱的声音:“大舅妈,我还要做饭,要不让小翠姐去赶鸭子?”
张桂芬语气不悦;“让你干点活,咋那么多废话,赶紧的,把猪草打回来再做饭。”
凌槐绿又道:“舅妈,早上咋做?是做酸菜稀饭捏疙瘩,还是”
外面沉默许久,凌文海才听到张桂芬不高兴道:“今儿就不捏疙瘩了,多放点米煮稠一点!”
凌槐绿又问:“那要不要搅包谷面?”
张桂芬音量拔高:“啥都要问,你今儿才开始做饭是不是?家里饭一直都是你做,这些还需要问吗?”
真是的,就拿了两罐麦乳精回来,难不成还指望她给宰鸡杀鸭,大鱼大肉的伺候?
张桂芬没有因为二姑子两口子回来,就得凌槐绿客气几分。
毕竟二姑子这个亲妈都不待见凌槐绿,就别指望她这个舅妈来心疼了,该怎么使唤还怎么使唤,反正过几天,二姑子两口子就走了。
凌文海听不下去了,他踢了踢赵秀华。
“让我再睡会儿!”赵秀华嘟囔两声,翻个身又睡了,她连夜赶路回来能不累吗!
凌文海叫不动妻子,只得自己起床。
他起床不见女儿,见王芳扛着锄头出来忙问:“小芳,槐花干啥去了?”
王芳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还糊着眼屎,压根没睡醒。
她抬手指了下屋后不远的地里:“喏,那儿背麦草呢!”
凌文海刚想去地里找凌槐绿,走了两步又扭头问王芳;“那小翠呢?”
王芳这会儿清醒了,像是看什么笑话一样看着凌文海;“姑父你不是在说笑吧?小翠哪天不睡到太阳上天才起床!”
她晓得公婆想把赵小翠送去城里,凭啥呀?一个个都去城里,家里这一摊子事,存心想累死她不成!
凌文海脸色难看,迎着大早上的薄雾去了地里头,就看到凌槐绿背着小山堆一样的麦草,正吃力想挣起身来。
可她身子太娇小,远不如那一背篓麦草体积大,努力了几次都没能起身。
凌文海急忙上去:“槐花你让开,让爸来背!”
凌槐绿一脸感激,瞬间红了眼圈,鼻音浓浓:“爸,你你咋来了?不用,我背就是,这个沉,你背不动!”
凌文海想着,凌槐绿一个小姑娘都能背,他一个大男人有啥背不动的。
结果一上手,他尴尬了!
太沉了!
他压根就背不动!
凌槐绿眼里闪过讥诮:“爸,你让我来,我干习惯了的,你替我扶一把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