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千秋殿上。
沈时韫被太监杨怀德领着进了大殿,对龙椅上的天子行了跪拜大礼。
延平帝搁下笔,绕过书桌走过来将他扶起,“你这些日子受苦了。”
“儿臣年少轻狂,任性妄为,着了奸人的道,有负父皇的教导和期待,是儿臣不孝。”
天子见他将所有罪责揽下,对自己毫无怨怼,欣慰之余,心中对他又多了几分愧疚。
“你此番历练倒是长进不少,身量也长高了,竟比朕还高些,朕甚欣慰。”
三年前,沈时韫离京时才十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有着少年特有的纤细单薄。而今十九岁归来,少年已成青年,比以前更沉稳矜贵,这三年苦寒日子并未将他压垮,反而将他打磨成了一块完美的美玉。
延平帝如今被百官、宗室、学阀等势力掣肘,这皇帝当得越发力不从心,倒突然乐见自己的儿子优秀些。
两父子上演了一场父慈子孝。
温情一番后,延平帝见他一身风尘仆仆,又知他回来连府邸都没回就直奔皇宫见自己,一时也生了几分慈父之心,便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这一路奔波辛苦了,先回去休息一日养好精神,朕还有很多事要交由你去办。”
沈时韫自是应下,又道:“儿臣还想去看看母妃。”
“嗯,应当的,她也天天念叨着你。”
沈时韫拜别延平帝,去了未央宫。
阔别三年,淑妃再次见着自己唯一的儿子,伤心得大哭一场。
相比淑妃的激动,沈时韫倒显得冷静许多。
三年不见,延平帝和淑妃都苍老了一头,看来皇城这三年的日子并不好过。
当然,若是这权势中心的日子好过,他或许也回不来了。
“娘娘,今儿是殿下回来的日子,您该高兴才对,您这一哭,殿下也跟着伤感了。”柳嬷嬷笑着劝道。
淑妃的情绪这才平复下来,命人上了饭菜。
得知楚王殿下今日归京,淑妃一早就让人备了丰盛的佳肴,都是沈时韫爱吃的。
“你在黔州受苦了,人都瘦了一圈,多吃点补补。”淑妃说着,给沈时韫夹了些菜。
沈时韫垂眸看了眼久违的宫廷佳肴,思绪飘散开来。
其实他这三年并没瘦,反而长高长重了些。
说起来还得归功于明婵那女人。
她天生命贱,像野草一样,无论被扔在怎样的困境里,都能活得很好。
流放黔州的日子,明婵起初靠着采药和替人看病维持生计,后来她又不知从哪里搞来一些药材种子,开了几亩荒地种些药材,日子并没有过得很艰难。
更不要说那女人最贪吃,赚的每一个铜板都吃进肚子里了,甚至宁可穿破衣服都不会亏待她那张嘴。
沈时韫是无法理解这种贪图口腹之欲的人。
不过明婵那女人虽贪吃,却也没有亏待过他。
在他缠绵病榻的那一年,女人大部分钱都花去为他买药了;女人不爱收拾打扮,但却没让他穿过破衣服,甚至他的衣物比她的还要多、还要好。
偶有触动时,沈时韫也不是没想过就这样和她平淡过下去也挺好。
可惜,他做不到,他不甘心。
他自幼勤勉,熟读诗书,仁政爱民,学的帝王权术,怀的是一代明君的梦想。
若甘于一辈子躲在鸟不拉屎的小山沟,他如何去实现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抱负?
碌碌无为的苟活,比杀了他还难受。
“你还没回府上吧?”
淑妃的问话将沈时韫飘忽的思绪拉回。
“嗯,还没得来得及回。”沈时韫道。
倒在淑妃意料之中。
淑妃顺口提起:“你离京三年,王府之前被抄过一遍,里面早不复昔日光景。虽你父皇已派人前去打点布置,但时间紧迫,本宫怕他们仓促之下难免有疏忽,便派了些人前去帮着打点后院。”
“多谢母妃。”沈时韫不冷不热道。
淑妃又道:“如今你才回京城,府上也没什么可差遣的人,那些丫鬟婆子便留在府上供你差遣吧!叫沐霜那丫头是我特地为你挑选的,她聪慧机灵,办事稳妥,最懂规矩,可以帮你打点后院,省得闹出笑话。”
为何会闹出笑话,是谁闹出笑话,淑妃没有说。
不过她这话里的潜台词指向却很明显。
明家庶女出身卑微,定然没有管过家,结合她在黔州的过往表现,也不像是个能管家管账的人。
沈时韫皱了下眉,明婵那女人能不能管理后院,他倒不是很在意,但他不喜欢淑妃在他身边安插人手。
不过今日他们母子重逢,不便在这些小事上闹不愉快,沈时韫便没有说什么。
淑妃暗中观察着沈时韫的神色,又给他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