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是血地在那帮北定流民中来回穿梭,想要救下这个却又无及那个,慌乱跑过去护住那个,却又保不住这个。
带血的右手死死按住心脏处,想要缓解心脏因为痛苦带来的强大痛感,双眼哭得已是赤红带血,抬首望向满寺惨死百姓。
一个不慎,极强的痛意直冲天灵盖,脖颈处青筋暴起,猛地吐出一口温热的鲜血,洒在白相寺地上,覆盖住那无辜百姓之血。
“我真的……好痛啊……”
断断续续说完这话,身子已无力支撑,瞬间摔倒在地,抬头看着远处的国舅,想着国舅自小教导他武术,十分疼爱他,或许舅舅愿意帮他。
思及此处,拼尽全力趔趔趄趄向国舅跑去,突然朝国舅跪了下来,不停地磕着头,额尖本就被参破的伤口再次出血,顺着脸流下,声音卑微祈求:“求舅舅出手阻止母后弑杀无辜百姓!”
“求舅舅出手!”
“求舅舅出手!”
“求舅舅出手!”
一声比一声悲壮,一声比一声无助。
他深陷孤岛,已无人可求,唯有向亲近之人求得一个机会,即便他深知舅舅不会出手。
但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来到这个自小就十分疼爱自己的舅舅面前,祈求舅舅施舍这万分之一的机会,让他护下自己的子民。
“阿隐……你身在北定,不知这顺安城中早已风云骤变。”国舅看着满身是血的李舒隐朝着他不停地磕头不停地祈求,内心竟生出一丝动摇,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恢复以往的自持:
“阿隐,这帮北定流民必须死!”
正在磕头的李舒隐听见国舅这声无情的回答瞬间愣住,不远处又传来一北定百姓死之前的喊叫。
他摇摇晃晃起身,看着几步距离外的紫衣老者,他……是最没资格祈求太傅出手救下这帮百姓的人。
可事到如今,如若再不开口,只怕北定之人尽数死在母后手中的那把龙佛剑之下。
他几经犹豫还是磕磕碰碰来到紫衣太傅面前,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下意识开口喊出那习惯性的称呼:“先生……”待反应过来后,自嘲一笑,连忙换了称谓,“王太傅……请您出手阻止皇后屠杀无辜民众!”
说完重重朝着太傅再次磕头。
“阿隐……你要我以何种心情出手?”
李舒隐心中苦闷,他竟分不清事实,贸然求太傅出手,这对太傅而言又是何等的痛苦,自己最疼爱的学生求他出手救下一帮杀害自己幼子的凶手,要他……怀何种心情出手相助?
“是……阿隐错了……”
见太傅隐忍含泪的双眼,他只好后退几步,朝着满寺百官,撩袍而跪:“跪求诸位……出手相助!救下无辜百姓!”
“阿隐求诸位出手!”“求求诸位!”“各位大人!出手啊!”“出手啊!”
声声嘶喊,句句带血!
满寺百官见此情形也不由得唏嘘,那骊山围场内肆意欢笑的少年郎何时变成这般卑微无面,一个皇室血脉往后继承大统的君王如此无助地朝着不分等级的百官而跪。
可想而知,这个少年郎如今走到了何种局面……
满寺数百人,竟无一人肯与他站在一起共同面对这绝望之境。
李舒隐苦笑地起了身,望着满寺文武百官,突然放声大笑,引得百官连连注目,甚至远处不停弑杀北定百姓的皇后也停了下来,遥遥望向了他。
只见他如疯如魔地大笑着,脸上血迹斑斑,一身明黄色锦服被鲜血浸染地失了真,右手不停冒着丝丝红色鲜血,而他缓缓抬起那支受伤的右手遥遥指向满寺百官,声音严寒无力:
“你们!身披朝廷赐予的官袍,身受天下百姓的供奉,一言一行皆只求自保!”他眼神冰冷地像参了千年寒冰似的,冷冷望向这帮身穿紫色、绯色以及青色官袍的官员们,无情地嘲笑着:
“纵使这帮北定百姓有错,可错不及众人,为何不能将那几个犯错之人摘出,保下剩余的无辜老人与孩子?”他踉踉跄跄向前一步,继续说道:
“因为你们知道!唯有这帮北定百姓全部死了,才能给圣上一个圆满交代!才不会祸及你们!”
“为了裹紧身上那遮羞的官袍!不愿开口,不肯出手,甘愿做个冷漠无情的看客!不惜牺牲这数百名北定百姓的生命去成就你们星途璀璨的官路!”
他看着百官神情各异,有人欲开口反驳,有人羞愧垂头,有人躲闪目光,有人不以为然。就是……无人肯踏出那一步,无人肯开口替百姓求情。
他像个疯子似的破口大骂,那有半分帝王之家教养,在寺中庭院来回走动,一会朝着国舅莫名其妙笑着,一会朝着太傅嚎啕大哭,一会指着个九品官员说三道四,一会又跑到那帮北定流民面前鬼哭狼嚎。
皇后见状,连忙将甩下手中的龙佛剑朝他跑来,似是难以相信地捂着嘴:“阿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