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陛下不就是破格留个儿子在身边罢了,又碍着这些人什么事了,一个赛一个勤快地上疏。”常总管神色有些郁郁,心里就算对那些人的目的门儿清,但这种被背后捅了一刀的心情却没办法忽视,也只有在这自己绝对掌控的司礼监,常总管才敢这么光明正大
地抱怨一两句。
外朝正值户部尚书出缺,几个入朝参政的皇子你争我夺,恰好顾轻尘被封王这事就这么被有心人提出来,不过是为了试探皇帝的心思,想要在乱局中分一杯羹罢了,加上皇帝在这件事上确实有失德之处,本就和皇帝相互拉锯的世家,就像是闻到血腥味的狼,踩着顾轻尘就想要往上爬,若是能逼得皇帝低头,那么之后户部尚书的人选,便也能轻而易举地落在那几个世家的掌控之中了。
常总管叹了一口气,盯着司礼监值房顶上的大梁出神。
“老祖宗,人带到了。”
直到听到下面人的动静,常总管才悠悠地回过神,眯着眼看了看眼前和每个见到他的人都毫无二致、恭恭敬敬地弯下腰伏在地上的人,注意到他挺直的脊梁,缓缓绽放出一丝真心的笑意,和平日自己的反应毫无二致,温吞道:“起来吧,衍之。”
“是。”
衍之恭顺地从地上爬起来,袖着手,垂首立在原地,虽然受了伤,站立尚有些勉强,背脊仍然习惯性地挺得笔直。
常总管仍是那副温温吞吞的模样,像是之前的笑意从未出现过:“知道我为何召你来此吗?”
顾轻尘被陛下传召之后,便来了人将自己带来司礼监,这么一前一后,时机太过凑巧,要说衍之心中一点想法也没有,当然不可能,只是眼下虽有了几分猜测,却只差实证,便只是装作不知:“回老祖宗,奴婢愚钝。”
虽然自称奴才是近些年刚有的规矩,只是司礼监尚未发话,在常总管面前,大伙仍是照本朝开国至今的规矩,自称奴婢的多,衍之虽然离宫三年,这点规矩却从未忘记,自然妥妥帖帖地这么回了。
常总管问出,却对答案避而
不谈,只是又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九。你这名字,长公主倒是用了心的。不错,倒和你很是贴切。”
衍之拱手:“老祖宗谬赞,不过恰巧凭几分运气,误打误撞破了卜筮,这才被长公主抬爱罢了,实在当不得此名。”
常总管叹道:“宫中诸人,能走到这一步,谁不是仗了几分运气。便是有运气可以自恃,也是不得了的功业了。你这名字,我看倒没有取错,长公主确有识人之明。你就切莫谦虚了。”
衍之垂眸:“是。”
衍之心中虽然怀着疑惑,却也知道眼前的人是绝对不能轻慢和小视的,再者,常总管的立场本就不明朗,衍之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和顾轻尘离宫,逍遥江湖,当然不可能在这里就将自己的底透得干干净净。眼下,她听常总管的意思,话里话外都是试探之意,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唯恐有哪里漏了行迹,坏了自己劝顾轻尘藏拙的大计。
只是常总管实在太难对付,几套太极拳打下来,衍之的心神一直绷得紧紧的,就算加上前世混迹商场与那些难搞的客户打交道的经验,在高强度的精神集中和思考强度下,也总归不免有些疲惫,何况她本就受了伤,还是女儿身,加上这个年龄,就算衍之的精神再强悍,肉体的疲惫也让她露出了几分疲态。
正在这时,常总管却忽然话锋一转:“你看司礼监如何?”
衍之霍然抬头,第一次惊疑地对上了常总管含笑的眼神,分明仍是之前那副温和的模样,衍之却只感到背后的寒意。
此前藏在话语中的剑锋突然出鞘,如同毒蛇一般,直指自己的咽喉。
终于,衍之自来这个世界起,第一次,感受到了真真正正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