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璋说锦衣卫擅长刑讯逼供倒并非奉承或是讽刺,而是实实在在地,锦衣卫一向被视作酷吏,也正是因为其擅长刑讯,常有疑难案件交到锦衣卫手上,锦衣卫也甚少有不破的,只是手段残酷,从锦衣卫诏狱里出来的人,很少有囫囵个出来而什么都不吐露的,但凡到了锦衣卫手里,那便是在阎王爷手里走了一圈,而便是朝官,折在里头的也并非少数,因此京兆尹赵大人瞧见秦舟也才这么战战兢兢。
而事实证明,沈璋对锦衣卫的评价相当准确。
刺杀事件不过三天,此案便水落石出,作为实际操作者的楼外楼在京城的据点也暴露得一干二净。
“副楼主,宜早作决断啊!”
京城的一间普普通通的宅院里,如今被满京城通缉,锦衣卫、京兆府联手追击的罪首正稳稳当当地坐在大堂里,虽不掩满面的疲惫,背脊却仍然挺得笔直,手也搭在剑柄上,整个人像是尚在鞘中的剑,虽单单只是站在那里,但却能给在场所有人坚定的信心。
长乐祁阳置若罔闻,眼神慢慢从房里所有人的脸上一一掠过。
自去年得到公梁光的消息,他带着残余的楼外楼成员化整为零进京寻人,当初的八十二个人,一年之内,被他强行承担本来不甚擅长的管理之责,发展自如今金陵三十三个据点,整整五百余人,却在短短三日之内,只剩下自己已知的七十几人,剩下四百多个兄弟,要么被锦衣卫投入诏狱,生死不知,要么就当场战死,尸骨无存。
而这一切,都是他的妄念。
长乐祁阳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们道:“楼外楼所属,自今日起退出金陵,进入休眠。你们先走吧。”
下面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人站了出来:“副楼主您……”
长乐祁阳睁开眼睛,如同利剑出鞘,声音森然:“当然是留下!
公梁光送了我们这么一份大礼,我又怎么能不回报于他。”
没错,虽然此次确实是长乐祁阳为了公梁光的下落,太过心急,以至于决策出错,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但在其中兴风作浪,给长乐祁阳埋下这陷阱的人,却必须铲除!况且,长乐祁阳自三年前逃出生天,便决心与公梁光彻底了结恩怨。至今仍然只让残部叫他副楼主也正因如此,哪怕公梁光弃楼外楼而去,在没有与公梁光当面了结之前,长乐祁阳绝不占公梁光的位置,这便是长乐祁阳的骄傲。
“副楼主,三思啊!如今锦衣卫负责此事的,可是冷判官秦舟!何况……”
长乐祁阳笑了:“事已至此,你以为我等还有任何退路吗?不将楼外楼逐出金陵,他们是不会罢手的,既然如此,人留多了也无用。反倒我自己一人,有何地去不得?”
话虽这样说,楼外楼撤离之后,长乐祁阳等于自断臂膀,放弃了对他而言最有利的优势——情报,一个人在戒备森严的京城,又能撑得了多久?何况还是在嗅觉灵敏的锦衣卫追,捕之下,长乐祁阳连逃了两天,端得狼狈不堪,若不是长乐祁阳武功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能勉强在刀法出神入化的秦舟手下撑过几招,根本无法借机逃跑。
但这般下去,就算并没有生命危险,甚至多亏杀手经历培养出的隐匿之术,使得长乐祁阳如今还算得上游刃有余,但想要找到公梁光,仍然是痴人说梦。
更何况,公梁光如今和长乐祁阳不同,早已经投靠了金陵的大人物,出入的地方戒备森严,又高手林立,只怕找到了公梁光,也没办法如长乐祁阳所想,与他一决胜负。
脑子里急速转过念头,长乐祁阳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六感提升到了极致,时刻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追兵。
不管
是吃饭、睡觉,甚至是方便之时,追兵都会悄然冒出,像是无处不在似的,长乐祁阳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更别说安心睡上一觉。
目前长乐祁阳还能走的唯一的路,就是——
长乐祁阳向全天下最尊贵、戒备最森严的地方望去,心中不免有些犹豫。
若说之前不知自己在相国寺见到那两个孩子的身份,顾轻尘回京之时的动静如此之大,年龄相貌又皆对得上,自去年开始就一直在金陵经营人脉的长乐祁阳又怎么可能毫无所觉,只是欠的三个条件却是实打实的,和顾轻尘与衍之的身份却毫无关系,长乐祁阳也没有介入天家之争的打算。
但是如今,在走投无路之下,长乐祁阳也不得不开始考虑起这唯一的可能性来。
如果是那孩子……在现在宫里危机四伏的条件下,也许会和自己交易吧?长乐祁阳一念至此,苦笑一声,虽说如此,但现在的自己,又有什么交易的价值?
不过是——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罢了。
长乐祁阳眸光闪烁,即使衣衫破烂,因多日未曾洗澡,相貌气度也不比以往,眼中的精光仍如剑一般,锋芒毕露,有着一往无前之势。
被长乐祁阳惦记的衍之,如今也正发自内心地苦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