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静悄悄的,便是来回巡视的御林军,经过东暖阁时,也尽可能放慢了脚步。东暖阁内伺候的内宦们就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扰了皇帝陛下的思绪。
皇帝正在下棋。
若是与旁人对弈,周围再如何他也是不管的,但唯独自己和自己对弈的时候,哪怕周围有一丁点声音,万岁爷也非发怒不可。
棋盘上两条大龙正厮杀到了僵局,皇帝右手执黑,皱紧眉头,举棋不定。
常总管盯着外头枝上的鸟儿发呆,抽空看了棋盘几眼,心底暗自叹气。
又得耗上半日。常总管心想,却听见皇帝落子的声音。
常总管正吃惊着,却见皇帝将棋子落在了白子大龙的腹心,悲悯地看着玉石精制而成的棋子在白龙口下瑟瑟发抖,若有所思地对常总管笑道:“你可知道朕为何喜弈?”
“这个……奴才愚钝。”不管知道不知道,常总管都只能苦恼地回答。
皇帝斜瞥他一眼:“你若是知道,便能当官了。”却也不藏着掖着,又道:“故棋经有云:‘夫万物之数,从一而起,局之路三百六十有一。一者,生数之主,据其极而运四方也。三百六十,以象周天之数。枯棋三百六十,白黑各半,以法阴阳。’棋中自有天地四合,这弈棋,便是弈天下。天下为棋,在这小小的棋盘之上,便能将朕的天下瞧个明白,呵,倒有几分意思。罢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常总管一脸为难相,服服帖帖地低头:“奴才资质驽钝,这般高深的东西,以奴才的小小智慧,怎么能通晓其中的道理?想来,这是只有陛下和诸位大臣才能悟出的真知,却是和奴才无缘了。”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棋盘,颇有些可惜的模样,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你也是进过内书房的,朕问你,若是棋局僵持不下,该如何
破局?”
常总管想了想,说道:“易经上说,穷则变,变则通,奴才虽不通棋理,向来也不出左右吧。”
皇帝点点头:“你能说出这份道理,可见内书房到底没有白上。”还不等常总管谢恩,皇帝就话锋一转,冷冷道:“尔等弈棋,自然如此。”
皇帝伸出手,拂袖将棋盘上的棋子统统扫落在地,站起来看着棋盘:“若是朕的天下,两条大龙死斗,朕便一条不留。连这棋盘——”
在满地棋子丁零当啷落地的声响中,皇帝将棋盘也一脚踹翻,在常总管缩紧的瞳孔中,毅然坠地。
“砰!”
常总管突然惊醒。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惊了老祖宗,奴才万死!”刚刚不慎打碎茶杯的小黄门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连跪在了碎片上也毫无所觉。
常总管却一眼没看,刚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淡淡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在陛下身边的,可是陆舍人?”常总管走到门边,也不管里头的人,单单负手看了一会云,道。
小黄门们左右看看,出来了一个,先是狠狠瞪了仍跪在地上的小黄门一眼,眼见他慌忙开始收拾,才道:“正是陆舍人。”
常总管像是没听见里头的动静似的,仍是看着云,眉头微皱,闭上眼,左手捏上腰间的香囊,衍之方才的话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常总管却只是叹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有再说。
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太阳,瞧着皇帝在御花园垂钓的背影,陆嘉皱眉。
看着天色,陆嘉越发焦躁,终于捏了捏袖里揣着的奏章,走了上前,将奏章呈上:“陛下,南边的战报……”
皇帝正钓在兴头上,连忙“嘘”了一声,见钓竿仍是没有半点反应,这才松了口气,随意瞥了一眼陆嘉手上的奏章,不在意地摆摆手:“今日朕沐休,不视事。
你送到养心殿去吧。”
陆嘉一拱手:“陛下,君王岂有休沐之说,人君正应——”
钓竿忽地动了一下,皇帝连忙摆手让陆嘉闭嘴,陆嘉只好无奈地停下劝谏,看着皇帝熟练地收杆,最后却只钓起一条巴掌大的鱼。现下满池子都是尺长的鱼,皇帝竟钓出了一条巴掌大的,倒也不得不说算是一种本事。
皇帝倒是兴高采烈,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瞧着内宦将鱼放在桶里后,满足地挥挥手,让内宦又将钓饵挂上去,满腔欣喜,转头看见陆嘉尚没有离开,顿时眼前一亮,招手让他过来看,道:“来来,陆卿,你且看朕钓的这鱼如何?”
有点小。陆嘉腹诽,却也不敢说出实话,只好道:“正是池浅见金鳞,我看这尾鱼博浪之势,颇有不凡之处。”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一脸餍足,欣赏地拍拍陆嘉的肩膀,道:“想不到陆卿亦识得其中三味,好,这尾鱼便赏与陆卿了!”
君主之赐,陆嘉自然不敢不受,只好拱手谢恩,苦笑着看内宦将那鱼转到另一个桶里,提着跟到自己身后。
皇帝兴致不减,继续道:“陆卿,我近日才知垂钓真意,当真与治国也不遑多让,其中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