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
长乐祁阳握住酒杯,盯了半晌,另一只手下意识朝腰间摸去,却只扑了个空,他有些茫然,慢慢将有些冰冷的指尖收进掌心,迟钝地从喉间挤出字来。
丑时末。
酒意渐酣。
“你还未说你同顾轻尘的事。”
说完那句话,衍之便未在开口,眉目沉郁,两人只是默默斟酒互酌,直到此时,长乐祁阳才终于回过神来,瞧着衍之周身低沉的情绪,轻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校场转眼便散了开去,在夜空中未留下半点痕迹。
衍之抬眸看了长乐祁阳一眼,长长吐了一口气,仿佛将胸中的那些郁气一下抒发干净,将杯中酒斟满,却只是闻了闻,并未进口,思索着叹息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我本欲学陶朱公不成罢了,我同尘儿本应无话不说,却因种种缘由……也不能说是谁之过错,谁都是在浪潮中被裹挟着前进的游鱼,其中种种无奈,不必多说,也无法可说。”
衍之说得轻描淡写,其中的无奈沉痛,不是感同身受,只是其中之共鸣心得,长乐祁阳也非今夕方知。
叹了一气,长乐祁阳将酒杯放回胡桌,目光落在杯中的残酒上,片刻,又抬头看着衍之,只是目光所及,却又像透过衍之看向了别的时光:“年少相识,相伴难得,若并非是非得分道扬镳不可,便肯放下傲骨,即使同道相扶,自也……不无不可。”
衍之亦放下酒杯,定定地对上长乐祁阳的眼睛,目光相迎,却谁也没在看谁。
“我亦知。”
长乐祁阳固然是勉力劝告,心如刀割,衍之回答的声音也如同无根浮萍,轻浮而出,无着力之处,转眼也在夜色中散去,当真是转瞬即逝。
两人又是对望一
眼,从彼此眼中读出了相似的情绪,只是长乐祁阳的眼底,还多了几分殷切的期冀和谆谆告诫的苦涩。
衍之心中一惊,脑内关于长乐祁阳的回忆一一闪过,终究停在他说出公梁光名字之时眼中复杂的情绪。正因了然,衍之才越发心痛,念及自身,想起顾轻尘看向自己的眼神和那些显见的伤痕,沉默良久,直至杯中酒冷,残月星沉,天边迷迷蒙蒙亮起日光,她方轻声道:“至难得,便是人心如故。”
两下心绪,一般隐痛。
徒留半壶残酒,渐渐冷却旧时梦。
再将杯中酒满,一饮而尽,衍之到底放下了些执着,终究放手随波。
钟鼓点漏,五更已过。
“将点卯了,回去吧。”
待钟鼓响过,衍之看了看天色,将残酒一饮而尽,先是看了长乐祁阳一眼,待从胡凳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才欲言又止道。
“近些时日,尘儿要暂住养心殿,来往俱是重臣贵胄,公梁光既敢留于宫中,必然是过了明路的客卿,便是不在端宁阁,也必在前殿留宿,你若是……我让水生带你去瞧太医,这些时日,便留在至阳殿养伤可好?”
听出了衍之话外之意,长乐祁阳执壶饮尽,看着天边的微光,忽然哈哈一笑,昂然起身,兴之所至,也不答话,只是挑眉看向衍之,眼中再度盈满星星点点的光芒,昨夜一时抑郁之后,心结稍解,长乐祁阳便又回到了那个纵横不败,意气风发的江湖剑客。
俄而,长乐祁阳忽然身形一动,痛痛快快地打了一通江湖哪怕是小儿也通晓的长拳,虽并不比之前剑法威势惊人,又没有内力,却虎虎生风,看着也不由令人心向往之。
衍之的注意力再度被吸引了。
光是看着
长乐祁阳的身姿,衍之心中便渐渐亮堂起来,如同天边渐渐明亮的日光。
卯时早朝,今上总五更三点便起了身。
国朝踏马金陵,九州问鼎,如今亦不过四十余年、历三世而已,眼下的风气,早朝向来是不掇的。
皇帝登基十数余年,虽说陆嘉近来时常劝谏,不过却也不得不承认,当今官家是国朝开国以来,难能可贵的勤政之君,只除了年关按旧例罢朝,还未有一次早朝缺省的,便是休沐之言,也不过是近些时日方找的躲懒的话罢了。
清晨的宫城总有些忙忙碌碌,显出了几分蓬勃的朝气来。只是安安静静,只除了宫人往来是衣袂摩擦之声,连器具来去,竟也如鬼魅一般,不发出一丝声响。并非这些宫人都身负武功,相反,若是在皇帝周边服侍的内宦,是万不能有半点武功的,这也不过是熟能生巧,全凭训练有素造出的几分技巧罢了,至阳殿这般新兴的倒罢了,宫中贵人服侍的,没有哪一个是不会这等本领的,这原是安身立命的所在罢。
虽还未至昧爽之时,五凤楼已响过了三通鼓。
百官列队自左右掖门鱼贯而入,在金水桥南站好了朝班,仍是静静悄悄,只除了几个朝官私下交头接耳,便是百官之首的谢麓谢相、皇子中站在顶前头的大殿下顾凌风,也都只是闭目养着神。
早朝定在卯时,皇帝还能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