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默成站在玉阶上,脑袋放空地瞧着宫城外的天际。
朝臣们都散得差不多了,他算是缀在最后的人。皇帝早就已经回了后宫,顾凌风和顾凌天两兄弟一散朝就不知跑去了哪里,唯顾默成因茫然而放慢了脚步。
他不知怎生最后竟变成了由五部各派钦差,由国子祭酒韩谓主事,三月之内,将前因后果调查清楚。只是凭借皇室天生的敏感,顾默成依稀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念及此处,顾默成忽然加快了脚步,匆匆向掖门步去。哪怕他是皇子,也只能步行入宫,因此他的亲王象辂便同百官车驾一般停在午门外,以右顺门到午门的距离,顾默成也得走上好一阵子。
在顾默成刚走出右顺门的时候,朝臣们几乎都已经出了左右掖门,各自找到自己的车驾。
“宫中丞当真好本事。”夏霖的马车恰好在宫徵旁边,来时倒不觉得有什么,走的时候夏霖只觉得膈应得不行,见到宫徵哪还能有什么好脸色,只是冷笑一声,爬上车前刺了宫徵一句。
宫徵微微一笑,向夏霖拱拱手,丝毫看不出一丝烟火气,平淡得就同没发生过今日小午朝上的争端一般:“夏部堂客气。如今御史台与工部共事,正当同心用命才是,夏部堂主事户、工两部,论辛苦自然是无人能及,能者多劳,自然还是夏部堂本事大些。”
夏霖脸色一变,还没发作,便看宫徵又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自己脑袋,语带歉意,脸上却仍平平淡淡道:“瞧我这记性,竟忘了夏部堂方才被解了户部的差事,徵实非故意讽刺部堂,还请部堂恕罪。”
宫徵嘴里说着恕罪,眼里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夏霖被气得浑身发抖,眼中怨毒之色一闪而过。他本来就不是冷静的性子,又是锦衣卫世家,脾气向来较同僚直些,否则也不会在小午朝上便同宫徵当面对质起来,只是因皇帝喜欢夏霖这性子,夏霖的差事又总办得妥妥当当,这才在朝堂上算得上位高权重,在户部尚书出缺的时候,还
能兼管户部,风头无两。
夏霖刚要开口,便听旁边一道淡淡的声音道:“夏部堂,老夫正要去中直门会友,不如同行?”
一听那声音,夏霖立马冷静下来,连宫徵都不得不正色起来,向那人转了过去,行了一礼,道:“束相。”
夏霖自然比宫徵还要恭敬几分,立马向束万壑恭恭敬敬行了个弟子礼:“师相有命,学生自不敢不从。”
束万壑点点头,又将马车的帘子放了下来,不再说话。夏霖瞪了宫徵一眼,也一撩帘子,钻进了自家马车。
见夏霖走时还要瞪自己一眼,宫徵没忍住笑出了声,望着夏霖落在束万壑后一步的马车,摇了摇头,也不知对着谁道:“以前倒没发现,夏部堂竟是这般有趣。”
宫徵倒也不以夏霖对束万壑的称呼为奇,夏霖本就是正始八年的进士,那一年的主考正是时任文华殿大学士的束万壑,夏霖又几乎是束万壑一手提拔起来的,叫一声座师,自然入情入理。何况夏霖和束万壑的关系,私下也是十分紧密,能在夏霖脾气上来的时候管住夏霖的,也就只有束万壑一人,要知道,夏霖冲动起来,有时连陛下都管不了,可见束万壑在夏霖心中的地位之重,绝非寻常师徒可比。
“是有几分有趣。”那人从宫徵的马车里掀起帘子,定定地看了眼夏霖的方向,冷静地看着宫徵,表情淡漠,就算说有趣,语气也平铺直叙,旁人听了,定以为是敷衍,不过宫徵倒是熟悉了这人的做派,因此也不以为意,从善如流地上了马车,将马车门一拉,便宛如密室一般。
宫徵上了车,仍觉得有几分好笑,便道:“我看夏霖这模样,他只怕仍以为我要参他的是贪渎和勾结藩王呢,连自己的屁股有没有擦干净都不知道,这人的官途怕也不过到此为止而已。真是……怪不得会被谢相抓到把柄。”
宫徵一个人在这厢笑了一会儿,看柏直方半点反应也没有,不免觉得有些无趣,却仍没有怪罪他,只叹道:“直方
,你这脾气可也太古板了些,在官场上总还是活泼些好。”
柏直方皱着眉头,看得出实在想做出苦恼的样子,奈何表情仍是一派淡漠,只好叹了一口气:“中丞莫取笑下官了,还是说正事要紧。今日朝会如何?”
柏直方是御史台治书侍御史,掌管律令,在御史台的分量也颇重。在被宫徵发现之前,因这脾气所困,虽只是默默做事,成绩不菲,却迟迟没有升迁。还是宫徵看了他履历奇怪,将人叫到自己面前,这才将柏直方从无尽的琐事之中解放了出来,一步步成为御史台的中坚人物。因此柏直方向来在心中对宫徵这位伯乐甚是感激,早早便投了诚,亏得宫徵本就宽和,相处下来也算知晓柏直方的性子,否则就柏直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哪能到如今成为宫徵的心腹。不过也正是因柏直方的性子,宫徵才能完全信任柏直方,这其中的因因果果,谁又能说得清呢?
宫徵收敛了些许笑意,他本就生得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一捋颌下三寸髯须,此时眉目飞扬,笑意懒散,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