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
同长乐祁阳彼此通了气,从他院子里离开时已经是月上中天。
现代难得能看到的璀璨星空,如今只要抬头便能清晰地瞧见星幕低垂的模样。因今日方下过雨,夜空亦如洗,满天星辰和朦胧月光明亮得将衍之的前路照得一清二楚,衍之索性灭了灯笼,就着星光摸回了自己的房间。
转过长廊转角时,衍之又不甚意外地看到了自己房里露出的灯火。
从地上将作为防护措施的小纸片捡起来时,衍之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是否干脆不做防护措施的想法,但终究还是一笑置之,一如平常地推开房门,无奈地看着倚靠在自己床榻上那个熟悉得深入骨髓的身影,反手关上了门。
“你不是明日便要去尚书苑读书点卯了么?怎么今日还到这边来胡混。”衍之未察觉自己神情已然柔和下来,便是埋怨的话也说得像是玩笑。
自从昨夜两人难得敞开心怀共睡之后,衍之和顾轻尘的相处好似又找回了曾经的熟稔和轻松。
顾轻尘笑嘻嘻地答道:“所以今日我从养心殿搬回至阳殿了呀。”
无奈地看了顾轻尘一眼,他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得意神情,衍之噗嗤笑了出来:“好好好。今日可有什么趣事么?”
整理好自己,衍之吹了蜡烛,想了想,又将窗户支起了一小点,月光透过缝隙照进屋内,连小物件都纤毫可见。衍之脱了外袍,只着中衣,和顾轻尘并肩躺在床上,熟门熟路地被顾轻尘握住了手,衍之勾了勾嘴角,轻轻地回握了回去。
“嗯……打听到了伴读和明日教我的师傅的事。”顾轻尘握着衍之的手,侧过身去看衍之的神情,借着明亮的月光,顾轻尘甚至能看清衍之薄如蝉翼的睫毛,一瞬间有些恍神。
感受到顾轻尘翻身的动作,衍之也翻了半个身,朝
向顾轻尘,尽管知道不大看得见,却还是温和地冲顾轻尘笑了,眉目之间温润如水,轻声接话道:“哦?”
“嗯。”衍之转过身之后,反而将脸埋在阴影中去了,顾轻尘不大瞧得清楚,却还是盯着衍之的方向,好像这样就能和衍之对视似的。“之前也同衍之说过了,伴读是秋侍郎家的五郎,在太学读书,说是学问很厉害,名字么,是秋少常,伯仲叔季少的少,伦理纲常的常,据说继承了秋太傅和秋侍郎的天赋,在读书上很是厉害呢。他的四位兄长就不同了,都是江湖人士,名气听说也不小,虽然没有问过,但是师父应该知道吧。”
衍之低低的笑声近在咫尺,传到顾轻尘耳骨之中,却又蔓延到他的耳后,悄悄地将顾轻尘耳根震得发烫,顾轻尘又紧了紧握着衍之手掌的力度,心中庆幸自己睡在里侧,月光照不到自己通红的耳根。
“嗯,长乐确实知道。”衍之笑着回应,今夜同长乐祁阳商量借口的情形在她脑海里打着转,却没出口,只是轻声同顾轻尘道,“尘儿回头可去问他。”
“欸?衍之问过了吗?”
顾轻尘的声音忽然靠得更近了些,像是要看清衍之的表情似的,顾轻尘忽然凑到了衍之面前。
衍之不动声色地往后避了避,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把顾轻尘按回榻上,又替他拢了拢被褥,月光和阴影交织的脸庞上笑意温和,却没正面回答,只是又问道:“那教你的师傅呢?尘儿可知晓了?”
“是谢相家的二郎。”顾轻尘乖乖任由衍之将他按了回去,握住衍之的手却不曾松开,只是又侧身面向衍之,乖巧地回答道,语气中隐隐有些向往和兴奋,“谢师傅是翰林院侍读学士,甲午科头榜头名,还是大三元,可惜乡试时为了避嫌,谢相将谢师傅的成绩
压了下去,否则谢师傅便是我大凉开朝以来头一位六首呢。”
“甲午科……”衍之默默在心底子丑寅卯这般排了一排,再想想今年是庚子之年,便恍然大悟,“青雀十年的状元么?只是六年便到侍读学士的品阶,确实很是厉害。虽说不是六首,却也是国朝第一位大三元罢?以谢学士的学问,尘儿定能有不少裨益,看来陛下很是喜欢你。”
还有别的呢!顾轻尘心想,却没说出来,只是眉眼弯弯盯着衍之在夜里模模糊糊的面容瞧,不知不觉竟有些困了,说话也带上了些鼻音:“嗯,父皇待我很好,谢师傅也很好,秋伴读也很好,还有衍之也很好。”
果然还是小孩子。
衍之温柔地看着顾轻尘睡意朦胧的模样,听着顾轻尘渐渐低下去的声音,伸出空余的手拍了拍他的被褥,像是哄小孩子入睡一般,在顾轻尘耳边轻声道:“困了便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第一日去见顾学士,可不能迟到啊。”
顾轻尘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便等在衍之房中,偏偏今日衍之回来得又迟了些,顾轻尘平日睡得早,这会儿早就困得不知东南西北,还难为他想着同衍之说话,只是自己说到一半,却迷迷糊糊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衍之轻拍着顾轻尘,眉眼之间是顾轻尘清醒时瞧不到的温柔小意,和强作男儿状时的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