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秋少常,衍之恍然之间,从模糊的记忆之中,想起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在原地呆立片刻,长吐了一口气,衍之返身正欲回后宅,还没走几步,却正瞧见原本在人群中央的那个人,笑着站到了自己面前。
瞥了一眼被顾轻尘背到身后的手,衍之略一思量,自然地停下脚步,问道:“受伤了?”
“嗯,出来时弄了点小伤。”
顾轻尘说得轻描淡写,也不说究竟是怎么伤的,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将这件事尘封在心底,不怎么愿意提起,却朝衍之微微一笑:“我猜你约莫想要见我,便自己走过来了。”
衍之没答话,朝顾轻尘方才在的位置看了过去,顾轻尘看得真真的,开口道:“放心吧,我将他们都支开了。六哥对我很好。”
虽然顾轻尘说得语焉不详,但衍之自然听得懂他话中之意,也不多问,心中轻叹一声,平静地看着顾轻尘道:“你应该有话要问我吧。”
顾轻尘捏紧手心,沉默许久,才摇摇头:“没有。”
“是么?”
衍之轻笑一声,目光灼灼:“那我便告诉你吧,殿下。”
听衍之换了称呼,心知她要打开天窗说亮话,顾轻尘分明想要知道衍之的谋算,之前也同秋雪琴说过有话要同衍之说,此时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不仅是赞同的话,还有阻止衍之将自己和她都心知肚明的事实倾覆的话。
“你知道我很讨厌你么,殿下。”衍之既然打定注意要说,就不会在意顾轻尘想不想知道,淡淡地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就算是现在,也从未改变过心意。”
“我现在知晓了。”顾轻尘沉默须臾,开口问道,“既然如此,为何衍之在那时还要留下来呢?”
尽管没有明说,但衍之和顾轻尘都知道是在梨妃过
世之时,还有回宫之时。若衍之果然厌恶顾轻尘,她本有无数机会可以脱身,何况以衍之的聪慧与布局,若她真想要摆脱宫城,天下之大,又哪里拦得住她?
衍之定定地看着顾轻尘的脸,忽然低声道:“你同你的母妃很像。”
顾轻尘悚然一惊,嗓子眼也干干的:“这便是你留下的理由么?”
“不是。”
衍之恍神了半晌,才摇摇头否了。
也许是之前想起的那道声音,她想起自己刚清醒那会儿的事,心中掠过一丝阴影,淡淡道:“因为无计可施。”
顾轻尘讶然地看着衍之,连失落也来不及。他从来没有听过衍之示弱,何况是坦诚自己无计可施。当时的状况究竟到了什么地步,才能让衍之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衍之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只是继续淡淡看着顾轻尘的脸回答:“虽然有想要做的事,却走投无路。既然如此,到哪里也没什么分别,何况……”
“母妃还请托了你……对么?”
虽然衍之对顾轻尘的情谊是假的,顾轻尘对衍之的了解却是真的,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衍之的话,平静地看着衍之。
“一部分吧。”
衍之随口答道,然后笑了一笑,语气之中隐隐有些叹息:“你果然知晓你母妃的事。”
顾轻尘沉默一会儿,方道:“……毕竟是我母妃。”
“嗯,你也不愧是你母妃的亲子。”衍之语气平铺直叙,也不知是在夸顾轻尘还是贬他,“不过便是没有你母妃的请托,我本也打算留在你身边的。”
顾轻尘抬头看向衍之。
“那时我业已走投无路。除了你,再没有更好的选择让我犹豫。”
过往的那些事,衍之本以为随着时间流逝,自己都已经记忆模糊起来,平日里也从未再想起那些血迹。却
到了现在才发现,即使过了五年,当时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还是那么清晰,清晰到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那时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求告无门。
“可是……”顾轻尘有些疑惑,虽然他并不了解当时衍之的状况,但不过是三年前的事,那时长公主的巫蛊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最终还是衍之解决了一切,而被赐了名,这件事顾轻尘还是知道的,若是说衍之没有其他选项,是绝无可能之事,何况不管权势名利,长公主怎么看都强过当时一无所有的自己。
“你是皇子。”
像是知道顾轻尘在疑惑什么,衍之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自己选择顾轻尘的理由,神情也还是淡淡,看不出悲喜:“想要做到我欲成之事,便只能选择皇子,想要达到利益最大化,我便只能选择你。”
虽已经和这时代的人很像了,但衍之不知不觉又说出了自己前世最熟悉的词汇。
“我之前便很想说,”顾轻尘忽然笑了,“衍之你果然很像是行商市贾。”
还很像吕不韦。顾轻尘在心里默默说道。
衍之全无愧色,并不像旁人那般以商贾为耻,相反她还有几分真心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