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
顾儒林出葬之后,待朝臣散尽,长乐祁阳忙完一回过头,才发现衍之竟然不见了踪影,问了宫人,一路寻到一座偏僻的宫室,才见到衍之扶着一株树,默默无言的身影。
长乐祁阳正想唤衍之,刚出了声,便看见衍之脸上忽然便落下泪来。长乐祁阳立马收住了声音,默默朝一旁退了几步,绕到宫室正面一看,才瞧见上头已经蒙尘的“梨落院”三字。
瞧见这几个字,长乐祁阳便约莫猜出了衍之来这处的缘由,衍之旧日之事,顾轻尘不知道,但长乐祁阳手握楼外楼资源,又哪有不清楚的,心中一时有些不是滋味,看着远处衍之哭泣的模样,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似的,走不过去,也没办法就此离去。
长乐祁阳长叹一声,终究还是转了身。
这一回头,眼中便落入了一个来不及躲藏的影子。
长乐祁阳一愣,和顾轻尘四目相接,顾轻尘既然被长乐祁阳瞧见,也只是沉着脸点了点头,捏着袍袖走到了长乐祁阳身边,轻声唤了一声,拱手作揖:“师父。”
顾轻尘唤完一声,并不在意长乐祁阳的反应,只是默默地向衍之瞧去,脸上平静如水,只是眸中却多了几丝痛楚。
长乐祁阳看在眼里,脚下微微向后挪了一步。
“师父,你知道么?”顾轻尘忽然开了口,神色悠悠,声音轻轻,“那是我同母妃一起种的树。”
长乐祁阳一怔,心中的猜测被顾轻尘证实,却并无尘埃落定之感,而是越发重重地向下沉去,他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也只好轻轻地“嗯”了一声。
但顾轻尘说完那一句之后,便不再开口多说,只是看着衍之扶着树哭得哀恸,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衍之从来没有在顾轻尘面前如此失态过。
就算是顾儒林的
死,顾轻尘醒来之时,瞧见的也只是衍之的风轻云淡,谨小慎微。在他所见的事中,衍之一贯是步步为营,沉稳冷漠的,不管是利用他,还是利用长乐祁阳,利用秋少常、顾儒林,衍之向来连眼皮都不会眨动,她只见得到最大的利益,她有过哀婉、可惜,甚而悔恨、可怜,眼中却一直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痛惜。
顾轻尘出神的看着衍之,长乐祁阳余光却看见了顾轻尘面上满面的水痕。
连顾轻尘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已经哭得连胸前的衣襟都湿了个干净。
长乐祁阳默默退了开去,离去之时,连飘落的树叶也未曾惊动。
等衍之回到至阳殿时,脸上的泪痕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许这就是这个女人的能力吧,总能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天衣无缝,只要她不愿意,便不能使任何人瞧出分毫。
顾轻尘看着衍之的模样,出神地想着,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换了外袍,用热水将脸上的水痕细细擦去。
在逞强和装模作样上,顾轻尘深得衍之的真传,两个人几乎如出一辙地固执和虚伪。
“你去将衍之唤到我的寝殿来。”
顾轻尘只是瞧了一眼衍之的身影,便低声对旁边的水生吩咐道,头也不回地走回了寝殿。
衍之听见水生兴高采烈的传讯,心中倒没什么波澜,也许是今天发生的事太过消耗她的心力,让她所有的情绪都投注在了梨落院后的那株已经长得枝繁叶茂的树旁,让她不管对什么,都只是淡淡的,除了习惯性保持的一丝笑意,几乎面无表情。
待她踏进顾轻尘寝殿时,顾轻尘正从内间步出来,往腰上系着一条白带。
衍之的视线在顾轻尘腰上一晃而过,只觉得这样的白色晃得她眼睛生疼,却并没有说什么,刻意忽略了顾轻尘的装束,沉
着地俯首行了礼,才走到顾轻尘寝殿中的桌前坐下,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便道:“殿下今日的表现很好。雍王殿下身在宫中,是出了名的温润君子,背后又有平南将军,殿下同他交好,像是同皇后宫中的有些事,由雍王殿下替殿下出面,再恰当不过。”
顾轻尘情绪还没怎么收得妥帖,听衍之这番话,差点一口气梗在胸中上不来,默了半晌,才道:“你说得有些道理,不过我今日唤你前来,却并非为了这事。我与四哥说话,也不是为了想要利用他做些什么。你大可不必时时算计,人与人之间,多少总也有些真心。”
这番话顾轻尘说得夹枪带棒,将对衍之的埋怨都一口气说了出来,竟是这些天从未有过的坦然。
但衍之却并没有半分触动,也并不觉得顾轻尘有对她敞开心扉,因着早上她和顾轻尘的对话,她摇摇头,道:“殿下若是想要报仇,便不能对宫中人事太过轻信,便是殿下和雍王都自认君子之交,宫中人事复杂,总有些人会想利用这些关系做些什么,殿下还是要常常警醒才是。”
顾轻尘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放弃了同衍之说这些事,只将因衍之的泪水便对她放下了心防的自己当做大傻瓜,并不想再多说什么,只冷了些许脸色,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