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陡然安静下来,夕阳看见胡王脸上的表情变化真当是丰富多彩。从最初的讶异变成了最后的愤怒,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无奈,他跌坐在床边上,半低着头,如同孤寡老人般的无助无力。
“我本不想告诉你,觉得此生能让皇伯伯避开这些恩恩怨怨,侍奉皇伯伯颐养天年。可谁知道,皇伯伯还是如此。就算你杀了李朔,这天下就能变回我大燕吗?”桑榆厉声呵斥。
“就算没了李勋,这天下就能变回我傅氏一族的吗?”桑榆抚着自己的肚子,因为自己的情绪激动,以至于肚子里的孩子也翻转得厉害,难免有些气喘,“皇伯伯,你可知道李朔都为我做了什么?”
“你被放在这里多年,我知你受了不少苦楚,是以我们打算以后归隐山林,便好好的侍奉你终老。你可知道你都干了什么?李朔若是死了,你我也难免一死。你觉得死,便是一切的终结吗?”桑榆苦笑着,“我告诉你,远远不是。”
“慕容德还活着,慕容玉儿如今是丽嫔,林慧还活着,背后却是林太师的人。他们杀了我父皇,于我大燕倾覆亦是罄竹难书的罪人。他们
是我的杀父仇人,我就算要报仇也只是找他们几个罢了!”
胡王厉声问,“那李朔呢?李氏一族呢?”
桑榆深吸一口气,“敢问皇伯伯,父皇在世的时候,是否民不聊生?是否路有饿殍?”
胡王哑然。
“再问皇伯伯,外头所言我父皇嗜杀如命,你可认同?”
“父皇死后,军心溃散,大燕军队不战而降,皇伯伯是不是与我一般,直觉是因为慕容德和林慧之故?觉得若不是我父皇死了,大燕不会溃不成军。”桑榆苦笑两声。
“可如今我却想明白了,就算父皇还在,最后也不过与我昔年一般沦为俘虏罢了!”
“废帝二字,岂是父皇这般傲性之人可以承受的。他即便还活着,也是生不如死。民要换君,君当如何?民愤难当,众怒难犯。岂是朝堂更替,只是一种轮回罢了!”
“帝王寿数已尽,朝堂运数业亡,是谁都无可逆转的结果。那是天意,也是我大燕傅氏肆意妄为的结果。”
胡王始终没有说话,一张脸灰白交加,神情略显迟滞。
“皇伯伯,李朔不是皇帝也不想当皇帝,所以你报错仇了。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了,
若是李朔能安然回来便是最好,若是不能……我将恨你一辈子。”桑榆音色沉沉。
“云华!”胡王嗓子干涩,低哑的喊着她的名字。
桑榆深吸一口气,“皇伯伯知道,我为何如今成了沐桑榆吗?为何连李勋和慕容德都放过我吗?”
胡王摇头。
“李勋登基之后,没有立后,我虽为发妻却只能身居冷宫备受凌辱。我身边的人全部被斩尽杀绝,连晓云都死无全尸,最后还是我去的乱葬岗将残躯收敛入土为安。”桑榆细细道来,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顷刻间如潮涌入。
苦涩,辛酸!
一步步走来,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算是九死一生。
“李勋赐我全尸,我不甘受辱,于梅园之中。当时我仍心怀爱意,可辗转重生,寄于沐桑榆体内得到了第二条性命,我对李勋的情感便逐渐消磨殆尽。”桑榆低低的说着,神情格外的平静。
胡王不敢置信的站起身来,白发白髯有些轻微的颤抖,“你、你说什么?”
“皇伯伯当时不是认不出我吗?李朔当时还把我带到你跟前,就是想让我承认自己的身份,让我承认自己就是傅云华。你
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吗?就因为的换了个身子,我从傅云华变成了沐桑榆,成了谁都不认得的陌生人。”桑榆笑得悲凉。
“因为真正的傅云华,已经死了,死在皇宫的梅园里,死在李勋手上。那杯毒酒是贤妃林玉姝和慕容玉儿亲自送来的,就这样……送我上路。”
胡王呼吸急促,“该死的狗东西!”
“皇伯伯以为我是怎么到了这晋王府的?以为李勋真的会把我送给李朔吗?皇伯伯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当初连你都差点认不出我来了?”桑榆音色哽咽。
“我没有手眼通天的本事,没了父皇没了大燕傅氏,我什么都不是。我跟你们一样,国破家亡之后只是丧家犬罢了!我能留在李朔身边,只是因为李朔与我有一段情,虽然我急不得了,但……”
“至少李朔不会与李勋一样,李勋拿我当利剑灭了我大燕皇朝,李朔却为我抛却了大齐皇朝,舍命只为一人战。皇伯伯,我说这些不是被李朔迷了心,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
“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是我拿命保下来的。现在你伤害了拿命护着我的男人,我觉得我有
必要与皇伯伯理论。您是长辈我是晚辈,但有些事论理不论辈。”
胡王苦笑着,“我是真的没想到,你已经死过一次。”
“是真真正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