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和三皇兄都还未到, 她行至自己的座位,看书桌光滑明亮, 椅子干干净净,这才慢慢坐下, 翻开课本。
刚默得两页,她就听得一阵脚步声。秦珩看见季夫子, 起身行礼:“夫子。”
季夫子是当代有名的大儒, 如今已有五十来岁,他面如冠玉,颌下几绺清须,眉目清朗,一身正气。他严肃的面容露出一点笑意:“四殿下大安了?”
“承夫子挂念,学生已经好了。”
季夫子颔首, 目光从书上转移到她脸上,轻轻“唔”了一声:“你先写一张字,我看你退步没有。”
“是。”秦珩应着,当即铺纸研墨。——上书房规矩,皇子读书,宫女太监皆不得陪同。山姜就留在外面。是以,磨墨这种事,需要秦珩自己来。
磨墨看似容易,实则需要耐心。而秦珩最不缺的, 便是耐心。她磨墨之际, 季夫子慢悠悠道:“心正墨亦正, 要轻重有节,切勿骄躁。”
“学生来迟了,夫子恕罪。”少年人清冷的声音蓦然响起,秦珩手一抖,紧握着的墨条倏忽掉在桌上,白净的纸张上染了些许飞溅的墨点。
季夫子垂眸扫了她一眼,才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少年。
秦珩不顾桌上的狼藉,也站起身,随着季夫子的视线看去。
夏日天亮的早,此刻朝阳初上,上书房的门口笼罩在一片阳光中。三皇子秦珣仿似站在光源处,周身都是隐约的光晕。
平心而论,这一幕与秦珩那个梦境并不相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秦珣单薄瘦削的身形却与她梦中年轻帝王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那濒临死亡的恐惧在一瞬间涌上她的心头。她身体微微晃动,腿碰在书桌的桌腿上,痛感袭来,她猛地清醒,呐呐:“三皇兄。”
秦珣缓缓走进,冲季夫子施了一礼:“夫子。”复又转向秦珩,微微一笑:“四皇弟,好久不见。”
他今年十二岁,已然比秦珩高出了大半头,眉如利剑,目若寒星。他明明脸上带着笑,可秦珩却感到阵阵寒意。她回了一个略显呆滞的笑容:“皇兄,好久不见。”
她对自己说,不要担心,那只是一个梦。父皇春秋鼎盛,身体康健,太子二哥宽厚仁善,三皇兄不会当皇帝,那个梦不会应验的。
季夫子咳了一声,秦珣挑眉,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慢悠悠地翻开了书。
秦珩也跟着坐下,默默收拾自己桌上的那片狼藉,努力让自己跳得过快的心平静下来。
“三殿下昨日的功课呢?”季夫子的声音四平八稳,听不出喜怒。
“请夫子过目。”
秦珩眼角的余光看见秦珣站起身,将薄薄一沓纸张呈给季夫子。不过,她很快低了头,重新铺纸磨墨,认真写自己的字。
上书房里安安静静,秦珩只听见自己写字声和季夫子翻动纸张的声音。
“三殿下这篇《田赋篇》勉强算是规矩工整,或许是用了几分心的……”季夫子捻须说道,然而他忽的话锋一转,声音也染上了厉色,“但用心程度,远不及三殿下前两日所做的《庖丁刍议》!”
在秦珩的印象中,季夫子说话一向斯文,这般疾言厉色,确实少见。她抬头看一眼季夫子,见他胸膛剧烈起伏,捏着纸张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她回想着夫子说的话,《庖丁刍议》?那是什么?总不会是夫子前几日留的功课吧?
她半年不来上书房,夫子留的功课变化好大啊。
“三殿下是皇子,将来要做贤王辅佐明君,自然该在圣贤典籍、家国大事上费心思,怎么能把心神都花费在这些歪……这些末道上?还特地写了文章来评论宫中御厨的厨艺好坏?”季夫子双目圆睁,颌下胡须颤抖,“一篇《庖丁刍议》洋洋洒洒,辞藻华丽。这《田赋篇》却东拼西凑,拾人牙慧,真是……”
秦珩这下听明白了,她悄悄看向三皇兄。
“夫子息怒……”秦珣站着,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季夫子将纸张丢到秦珣桌上:“三殿下好自为之。”
秦珩听出了他的失望,在她看来,季夫子的心理不难理解,眼睁睁看着一个聪明学子不求上进,作为夫子,肯定生气。
然而秦珣面上毫无羞惭之色,他只应道:“谨尊夫子教诲。”便重新坐下。
季夫子咳嗽一声,踱至秦珩身边,看了其新写的字,半晌方嗯了一声:“还好,退步得不算太明显。”
秦珩勉强一笑,权作回答。
季夫子今日似是心情欠佳,干脆讲起了本朝太祖皇帝如何在贫苦的环境下一心向学,通晓大事,后在天下大乱之际,拔剑而起,建立大周。
他博览群书,声情并茂,讲到动人处,更是声音哽咽,几欲落泪。
秦珩最喜欢听人东拉西扯讲故事,这比圣人的话有意思多了。她认真听着,不经意间一转头,看见三皇兄秦珣俯首看书,竟是比她还认真的模样。她心下好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