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啊!去叫应神医!”尔及阿托猛然睁开眼,将昏迷之前要喊的话喊了出来, 他左右看了一眼, 瞧见了辛沐便满脸困惑,道, “你是何人?辛沐呢!”
辛沐将脸上的□□取下, 尔及阿托便惊喜地喊道:“辛沐来了, 我兄弟有救了……啊!我兄弟呢!”
尔及阿托惊恐地指着床, 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又不见了!他真是……又来这一出!”至真简直急得快哭了, 他看着大开的窗户, 问道,“他跑了多久了?”
尔及阿托仔细回忆了一下道:“我将奴婢遣散的时候, 他们说刚好是亥时,这时候什么时辰了?”
戢康太医肃然道:“丑时,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了。如今正是危险的时候,若是不快点找到殿下,他怕是危险了!”
应心远道:“可谁知道他会去哪里?”
“我知道。”至真大喘着气, 急切地说, “我知道他会去哪里, 怕是这个时候已经要到了,我们须得快点去找他。”
至真转过头来, 看着站在一旁的辛沐, 他一直没有出声, 仿佛是一个对这件事毫不关心的陌生人, 但仔细看才会发现, 他一直拽着自己的衣袖,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至真勉强笑着安慰辛沐道,“只要你回来,一切都会没事的。”
后半夜月明星稀,月下的视线很好,即便是容华现在眼睛有些模糊,也能看到上山的路。
昭月的侍卫们都认识他,上山没有人敢拦,但他要进入昭月的王陵却是不行,于是在上山之后,容华还是偷偷摸摸避开侍卫们,到了埋着辛沐的那座陵寝面前。
到达的时候,容华浑身都已经被冷汗给浸透了,内脏之中的疼痛已经到了无法忍耐的极限,但他还是撑着,直到到了墓碑之前,他才终于倒下。
而后他便安心了。六年前,他亲眼看着他最爱的人被埋进了这墓中,他用了六年的时间,终于可以再次回到这里,回到他爱人的身边。
此刻四下无人,除了夜虫的鸣叫以外,一切都静谧无声。这个世上仿佛只剩下了他和这座墓,而他便要守在这里,慢慢死去。
他怎么会相信那些人骗他,辛沐没有死呢?大概是抓着那一点点的希望,总希望辛沐还好好的,没有被埋在土里,也没有慢慢变成白骨。
他不忍心想那画面,若是一想,便会觉得心如刀割。因为这不忍心,便让他像是个傻瓜一样,被那几个人给骗了过去。
但他不该信的,真不该信的。
就像是已经接受了自己身患绝症,但在临死之前,又被骗说此病可医,他重新燃起了希望,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希望破灭。
于是他便落入了比地狱更加深重的绝望之中,不得不再次让自己认清辛沐已经离开他的这个现实。
他原本可以安安心心地去死的,却被这些自以为关心他的人给折腾了这样一大圈,弄得他这样狼狈不堪,到最后的结局还是一样。
若是这个时候,有一壶酒便好了。容华如是想,带一壶酒去见辛沐,见面的时候,我们二人就可以一起喝酒。
容华嘴角微微带着笑,突然张开了口,对着墓碑,气若游丝地道:“我就要……就要来见你了,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六年……你一定和当年一样好看,而我垂垂老矣,成了如今这幅模样,我只望你别……别嫌我……”
说到这里,容华觉得有些委屈,顿了一下,有些哽咽地继续说:“六年了,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而你竟然一次也不肯到我的梦中……一次也不肯来与我相见。夫人啊……你好狠的心,到现在仍旧在怨我吗?可若是这六年来,你在天上看到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也应当有一丝的动容……我不敢奢望你能原谅我,但至少……至少……至少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别笑我这两鬓的白发……”
到后来,容华的声音越来越浅,他自己都快要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了,他的眼前也越来越模糊,泪水爬满了他的脸颊,有些淌进了他的嘴里,他尝到那味道,那是饱含了他六年的相思和悔恨的眼泪,比世间一切药加起来还要苦涩。
但好在这已是所有苦痛的尽头,他终于要解脱了。
几只黑色乌鸦像是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从远处飞过来,而后便在半空中盘旋鸣叫。
容华的气息已经微弱到了头发丝都脆吹不开的地步,他感觉到又困又累,只想好好睡去,他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轻声开口道:“辛沐,我好想你……我好想见你……”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之后,他听到了辛沐的声音,辛沐似乎是在叫他的名字。
但他分不清声音的来源,便混沌地想,大约他现在已经到了阴阳交界的地方,辛沐在阴间叫他。他想要回应辛沐,迫不及待地走到阴间去,将辛沐给抱在怀里。
但他现在连眨动双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心里干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