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欢的消息果然灵通,次日一早起来,便听宫人们说母亲临时起意,要在流杯亭设宴,说是自午后便要召大家骑射、联诗,叫我不要出去。我见派的是中谒者,知道除我之外,还要出宫传旨,因问他:“除了六郎和我,还有谁?是大臣们也来,还是就自家亲戚?”
那人笑道:“小人这里只知冀王、许王、泽王、郢王、宣城王。”
我听着全是亲戚,拿不准母亲有无召见旁人,因多问了一句:“母亲现在正殿?我去见她。”
这话刚说出口,韦欢便看了我一眼,我瞧见了,等把人打发走便问她:“怎么了?”
韦欢道:“你就这样打探陛下的行藏?”
我一怔,道:“不这样,还要怎样?”
韦欢犹豫了一下,方道:“我本想这样不大好,不过,你是公主,又不是皇子,也没什么忌讳的。”
我想了一下,才知她说的是什么事,刚想笑说一句“我从来都是这样,阿娘不会怪我的”,想到母亲乃是历史上那位鼎鼎大名的武则天,便一点也笑不出来了,顿了顿方道:“以后我会注意。”
韦欢道:“我只白说一句,你也不必做得太刻意…”她抬头看了看周围,低沉而迅速地道:“你从小长在陛下身边,性情举止都为陛下所深知,原也不用太担心。”
我知道她的意思,苦笑一下,刚要说“这么说来,我倒是要谢谢宋佛佑了”,心中一动,故意笑道:“你收了宋佛佑多少好处,人都不在跟前,还要这样帮她说话?”
韦欢忽地就发了怒,瞪着我道:“你若真把我当朋友,便趁早不要拿这些话试探我,你若只以僚属视我,那我也不必替你费朋友的心。”
我赶忙笑道:“是我的错,本想同你说句玩笑,谁知你真恼了,我对不住你。”
韦欢冷着脸道:“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是了,你见我平常拉拢你下面的人,在你面前又不掩好恶,所以就以为我对你留了心眼?你扪心自问,我平常做事,哪样不是当着你的面,在你眼皮底下做的?我若有心,许多事早瞒着你做下了,却桩桩件件都叫你知道,便是因为我信了你的话,把你当朋友,谁知我这样一片心,你却反而挑起我的不好来了,也是我傻,竟真以为你与她们不一样了。”
我见她脸都气白了,赶紧起身道:“是我不好,不该拿话挑你,我以后再不犯了,求你原谅我一回,好不好?”因不曾想到她待我竟是这样一片心,我却还只当她是寻常玩伴一样,不免又羞又愧,走到她身边,想去牵她的袖子,谁知她气得急了,竟甩开我,自己一路往外走,我又再去拉她,没有拉住,索性奔到门口,两手一拦,还没开口挽留, 便见韦欢把眉一挑,道:“公主这样,是不许我出去?”
这话我却不敢接,要马上走开,又像是认了她的话似的,眼珠一转,跑到一旁,将宫人们挂在一边的氅衣拿过来,谄笑道:“外面冷得很,你要出去,多穿件衣裳。”
韦欢的气势不觉一弱,我见此路可通,便自觉地替她将氅衣披上,又将提炉和伞取来,连她的一双皮靴也翻出来,拎到门口,笑嘻嘻道:“路滑,还是穿靴子好。”觑她脸上并无更多怒色,方顺着问道:“你要去哪?午后流杯亭之宴,你陪我去罢。”
韦欢抬着眼皮瞥我一眼,道:“我去泡汤。”
我惦记着午后要联诗的事,有心要向她请教,又不敢明说,便笑道:“我也去。”
韦欢本来面色稍霁,这会儿又把眉挑起来,道:“你不是要去面见陛下,又来闹我做什么?”
我被她一说,才想起还有这事,只得一边送她出了门,一边唤人来替我穿了衣,叫了步辇,一路乘去正殿。
母亲一向日出时便临殿视事,至午便歇。因此此时虽是在行宫,正殿门口也候着许多等待召见的朝臣,今日天实在是冷,母亲叫人张了几顶帐篷,内设火炉、热茶,命他们在内等候。
我见有外臣,便叫人唤了最近的一个青衣宦官过来,命他通传。那宦官应了,又道:“陛下正在见人,许是还要一会,公主不如去帐篷里等着。”
我犹豫了一下,便下了辇,随他进到最旁边的一顶帐篷里,本以为这里偏僻,应该没人,谁知一入内就见许敬宗、房遗则、魏叔璘几个都围着炉子坐着,几个年轻的官员在一边抄写——原来却是几位相公把政事堂给搬到这里来了。
几位相公见了我,都颇有些尴尬,我心里也不自在,暗暗怪那宦官不懂事,怕几位相公要依品级向我行礼,忙先对他们执礼道:“许师父、魏师父、房相公。”
许敬宗面上露出一丝微笑,咳嗽一声,对我点头道:“长乐公主。”
我正是无话可说的时候,刚进来又不好退出去,见他病恹恹的,便忙顺着问候了几句,许敬宗微笑着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我寒暄,房遗则只自顾自喝茶,魏叔璘等我们说了几句,面露不耐之色,我一直瞄着这几人的脸色,见他甩甩袖子,对我一拱手,先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