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热闹纷纷地向苏清贺喜,唯独一人茕茕孑立于殿外廊下,望着漫天黑云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人正是季玉深。
今夜除夕宫宴,他没有带李梓月一同前来,反而孤身进了宫。
众臣都是携家带口的,只有他孤孤单单,看起来格格不入。原先旁人看了也奇怪,可事后想想,季首辅的夫人乃是罪臣之女,皇上开恩不追究,可公然带进宫里确实不太好。
怪不得他一个人来了。
季玉深身为当朝首辅,他的位置自然排在臣子中最高之处。
可他欢喜不起来。
如今的首辅和李阁老当年在时的首辅,权力地位完全不同了。
李阁老手里有实权,底下有无数位高权重的追随者,而他呢?
现在的李党溃不成军,他底下确实还有不少从前追随李阁老的旧臣,可实力已经大减。
皇上又重用苏清等臣子削弱了作为首辅的气焰,季玉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他既欢喜,欢喜自己没有活成第二个李阁老,没有做自己从前最看不起的结党营私的贪官,奸臣。
可他也害怕。
他害怕一旦自己手里的权力被剥离殆尽,一旦李阁老这件事的风声彻底过去,皇上
就会对他下手……
他已经报了灭门之仇,这辈子没有什么遗憾了。
可如果能够,他还是希望活着。
前半辈子他都在为报仇而活,如今他终于可以做真正的自己活了,却被朝堂中这些事牵连着,纠结不清。
或许,这就是报仇的代价。
他一朝身陷污泥之中,就这辈子也洗不清了……
“季首辅,皇上和皇后娘娘快到了,请到殿中就坐吧。”
身后传来宫人客气的声音,季玉深转过头,再抬起头时只剩笑容,“好。”
这是在宫里的第几个除夕宫宴了?
苏幼仪以皇后的身份高坐上首,朝底下众人看去的时候,有些恍惚。
她从宫女到贵人,再到成为皇后,在这座大殿上的位置不断变化,身边的人也变化了许多。
回想起当年贤妃李氏独宠六宫、大权在握,又想到芳妃仗着腹中皇嗣骄横任性,连皇后都不看在眼里……
沧海桑田,后宫翘楚也换了一拨又一拨。
如今后宫里连纯贵人都从懵懂无知、一口气能吃三四个冰碗的小姑娘,变成了能帮忙管理后宫事务独当一面的人。
出身尊贵、最不懂事的江嫔,也学会了如何从小事做起,慢
慢积累自己的威望……
苏幼仪微微一笑,再坐在这个位置,觉得心境变化了许多。
她的目光从嫔妃中掠到几个皇子身上,今夜连年纪尚小的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来了,奶娘和宫女层层叠叠地围在身后照顾,唯恐他们有所不适。
没想到他们俩倒是乖巧,一点也没哭闹。
苏幼仪不禁莞尔,想到今日宫宴开始之前,她曾经和两个皇子说,“你们不是总喜欢比谁懂事吗?那今晚就比。今晚谁哭闹谁就输了,输了可不许耍赖皮。”
她的目光又从皇子们身上转到底下的宗室和皇亲大臣身上,蓦得一顿。
所有席位都是两三个人一起的,只有季玉深是一个人,端着酒杯自斟自饮的样子甚是孤寂。
座中之人谈笑甚欢,燕妃正在给皇上敬酒,连皇上都没有注意苏幼仪的视线。
只有一个人注意到的。
她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虽然今夜这等大典上发作十分冒险,但只要成功,她就能将苏幼仪从皇后的宝座上拉下来!
她在后宫一生碌碌无为小心翼翼,没做过几件大事,但一旦决定要做,必定一击即中!
“皇上。”
燕妃敬完酒坐下,惠妃
也笑吟吟地站了起来,给皇上敬酒。
今日是除夕佳节,皇上不好拂了她的面,便端起酒杯喝了。
惠妃一饮而尽,接着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看向季玉深的方向,“皇上,臣妾见季首辅今夜是一个人进宫的,想来首辅大人公正严明,为了大局才没把令夫人带进宫吧?臣妾很是感动,想敬首辅大人一杯。”
这话说得有些古怪,她想给谁敬酒便给谁敬,为何又故意提起李梓月的事?
说到李梓月,就会让人想起李阁老,惠妃平日不是这么扫兴的人。
季玉深见她忽然提到自己,便举着酒壶和酒杯站了起来,“惠妃娘娘敬酒,臣却之不恭。”
说罢高高抬起酒壶,壶中酒液顺着壶口流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似乎有些醉了。
惠妃看到这样更加欢喜,将杯中酒饮下后道:“本宫前几日听到一件趣闻,皇上和皇后娘娘说不定也有兴致。听说首辅大人和夫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