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学子们心中郁结散去,要参加朝考之人原先还在担忧着自己的前途,如今却是对于被下放到州府颇为期待。心中暗道,若真如此,也算是他们的一番造化。
想通的学子里,不停有人为叶安珺鼓掌叫好。起初只是一两人,随后便有五六人。再片刻,几乎一大半的人都鼓起掌来。更有甚者,当场诵起了读书人的抱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大家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台上的叶安珺和杜子晨更是没想到。
杜子晨一脸黑线,努力思索着反驳的话。他不明白,明明开局他就有胜算的辩论,怎么此刻竟变得一边倒了?
杜子晨的目光迅速扫过众人,当目光落在五位主判官当中的两位翰林院大学士身上时,忽然眼睛一亮。
“依照叶公子所说,州府郡县更需贤才。为何今科殿试之后,前三甲都被编入了翰林。而后面的人,却被下放到州府。叶公子质疑在下的言论,岂不是说叶公子也在质疑当今圣上的用人之道?”
杜子晨说罢,手中的折扇不禁缓缓摇起来,整个人的神态也都放松了不少。
没错,就是这样,任凭叶安珺如何巧舌如簧,自己在最后关头还不是找
到了如此大的漏洞。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上去,且看这位小侯爷如何辩驳。要是他一个忍不住,在台上怒斥发作,那就更妙了。
杜子晨今日的辩论手法,实非君子所为。然而,叶安珺不怒反笑。
“世人都听过‘未知全貌不予置评’这句话,子晨兄为何就不明白?我只是陈述地方官的必要性,并非质疑前三甲入翰林的决定有错,这是其一。”
“其二,君王的用人之道,在于一朝宰辅、一境统帅,一州巡使,七品翰林院编修恐怕还算不得陛下的用人之道。”
“其三,三鼎甲入翰林,只是一个开始。我朝并非没有从翰林到州府任职的先例,也不是没有从州府到六部升迁的大员。不管是地方州府还是京都要职,只需德配其位,能者居之。试想,各地州府若无良师清官,各处的寒门学子如何读书?如何能来大都考试?更别谈留在大都考取功名。州府如果没有粮食收成,丝绸衣料哪里来,粮食哪里来?国库如何充盈?州府若没有稳固的人口,军队哪里来?国家如何守?州府若没有稳定的环境,国家安定哪里来?大都城不早就乱了套?如此,子晨兄还以为地方官不重要么?还以为贤能之士不应该下放州府郡县么?”
一席话慷慨激
昂,振奋人心,叶安珺说完,自己久久不能平静,更不用说听者众人。
杜子晨陷入沉默,围观之人也再次陷入沉默。
死寂的氛围中,一声铜锣打破了这份落针可闻的安静。
众人这才惊觉,一炷香的时辰到了。
台上两人各自站在正反两面旗帜之下,小厮拿着托盘去收集围观之人的字条。
很快,中年男子走上台唱票。
“第二场,持正方者,七人。持反方者,一百八十九人。主判官中,五人持反。综上,反方胜!”
此言一出,这一局再无悬念。只是,围观之人纷纷朝四周看去,想看看是哪七个人竟然还投了杜子晨的票。
叶安珺从容走下台,来到叶宁语等人身边。
认识叶安珺的人纷纷围过来,说他刚刚所言如何如何,尽是夸赞之词。
叶安珺不管旁人如何说,只将目光落在长姐和她身旁的白承之身上。
“长姐,夫子,阿珺刚才没有给你们丢脸。阿珺所言,句句肺腑,字字由心。”
叶宁语眼眶微红,这一刻,她很高兴。她为有这样的弟弟而高兴,为母亲高兴,更为死去的父亲高兴。
阿珺,不仅有父亲身上的将帅之风,也有辅国之才。叶宁语相信,假以时日,她的弟弟必成大器。
“好,
好!”
再多的话,也只化作这一个字。叶安珺却是看到了长姐眼中的欣喜,又将目光落在白承之身上。
“阿珺果然是人中龙凤,不卑不亢,不忘读书初衷。白某愧为你夫子,却只教了你短短数月,我为你这样的学生感到自豪,也为你长姐高兴。”
听到这番由衷的认可,叶安珺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能得到长姐和夫子的肯定,一点也不容易。今日看来,他们二人认可的不仅仅是自己今日上台的态度,还有那一番立场吧。
想到这里,叶安珺愈发坚定了自己心中所想。
接下来,辩题一道道被抬上。有关于新政改革的时局之辩,有关于长幼尊卑的礼制之论,还有关于士农工商的身份之论。
上台的学子也颇有各色风采,唇枪舌战之间,也有许多新奇有趣的观点从他们口中而出。听得众人津津乐道,也让在场的五位主判官感叹:江山代有才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