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热血,只待在最关键的时候被唤醒。
天际,一片黑鸦忽的从林中扑腾着飞起,盘旋在众人头顶。
林中鸣蝉声也隐隐响起。一阵风吹来,林间枝拂叶动,声音唰唰一片,如泣如诉,仿佛在与这人类的吟唱声声相和。
白承之握紧了手,望着眼前那抹身披素白的身影,看到她的身躯微微一颤。
白承之的步子动了动,他想迈步上前,站在她的身旁,牵起她的手,与她同在。
可这般情形下,他知她不愿如此。
他止住了步子,目光未从她的身上移开过。
叶宁语握着的剑柄颤抖不已,她对准沈良的右臂,手腕发力,猛地挥剑而下。
顷刻间,一只断臂飞出,沈良的肩头冒出了股股殷红。
“这一剑,是为我虞国数万百姓!”她的声音激昂有力,回荡在众人心头,犹如战鼓轰隆,军号长鸣。
“啊……”沈良的左臂下意识捂住右臂的伤口,顿时左掌变得一片血红。
他似乎没了说话的力气,也似乎意识到今日自己的下场。
他带着最后一丝求救的眼神,望向罗隐门十八子。奈何那些人没有谁在看他,他们都望着战歌围绕的叶家军,神色复杂难言。
沈良的
嘴角浮现起一抹绝然的冷笑,他看向叶宁语,口中低语,喉咙像是堵了东西,声音也模糊不清。
“我与叶永长无冤无仇,与叶家军亦无冤无仇。”他的语速极慢,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叶宁语始终冷冷地看着他,等他说完。
是啊,他与叶家军无冤无仇。那去年做出此等行径,又是为何!
“雍……雍王殿下曾……曾救过我一命。”沈良的气息断断续续,好像随时都有断气的可能。
“人这一辈子,有很多种选择。我……选择了报恩,并不后悔。”
报恩?叶宁语心中冷笑。若是需要以这么多人的性命来报恩,这份恩德,也不知雍王是否消受得起。
叶宁语已经不想再与他争论什么,于她而言,毫无意义。
“叶家功高盖主,叶家军对叶永长忠勇无双。这对陛下来说,绝……不是好事。叶家军是陛下的军队,不是……你们叶家的军队。”
沈良说话间,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宁语。也可能是他的瞳孔都已经无法动弹,只能这般静静地盯着。
“这话是雍王告诉你的?”叶宁语冷笑,“所以,你觉得自己的做法很伟大,自己不仅没有祸国殃民,反而是忠于皇帝的不二良将?
”
沈良没有说话,抬着头与她目光相对,似乎在说,本就如此。
“你错了。”叶宁语看了身后的叶家军一眼,目光坚定,语声铿锵,“他们不是虞帝的军队,也不是我叶家的军队。他们是边境百姓之军,是虞国万民之军。他们吃着百姓种的粮,穿着百姓织的衣,拿着百姓交的税银,守着属于万民的山河与土地。这,才是他们的使命和意义。”
沈良怔愣地看着叶宁语,眸中神色骤然变得不同,嘴巴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他努力摇了摇头,又停下,不知道是在怀疑叶宁语,还是在怀疑自己,亦或是怀疑雍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沈良的话,应该也说完了。
私心也好,报恩也罢,这些都不是他与雍王同流合污,构陷忠臣,斩杀良将,坑死同袍的理由。
既然做了,他就该为此付出代价!
叶宁语收起手里的剑,她的右手重新握住自己的银枪。枪刃上依然有鲜血,是很多个人的鲜血。
看着迎面而来的那抹光亮,沈良自知大势已去,缓缓闭上了眼。
叶宁语挥枪而起,枪刃在风中作响。她用了极大的力道,毫不留情地一枪直直刺入沈良的胸膛。
“这一
枪,祭奠我的父亲、镇北将军叶永长!”她的手颤抖不止,声音竟忽然变得虚弱无力。
沈良的身躯被叶宁语再次刺退了数丈远,
怪他太过信赖自己的天罡之体,以为不会被人找出死穴。这世上大多数自信之人,最后都倒在后悔之中。
不知沈良此刻是否后悔,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挤出三个字。“放过王……”
叶宁语知道他要说什么,放过王鹏?不可能。
她说过,人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她没有告诉沈良,自己不会放过王鹏。因为,沈良早已闭眼断了气。他被银枪刺透胸口,直直跪在地上,脸朝着灰狼山的方向低垂,似是在赎罪。
没有人知道,叶宁语最后那平平无奇的一枪,是她习枪法以来学的第一招,也是七岁那年叶永长亲手所教。
今日,她用父亲教给她的第一套枪法,穿透凶手的胸膛,以慰他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