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帝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用双手捂住了面颊,里面是控制不住的呜咽之声。
几十年的帝王威仪在这一刻化为乌有,他现在也只是一个思念妻子的丈夫罢了。
而沈廷韫整个人如遭雷劈,他想过无数种可能,从没想过母后的死因,仅仅是因为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
“从前母后在世的时候,经常告诉让我以后有空一定要出宫看看,她说宫外的世界比宫内不知好了多少倍。”
沈廷韫面色变得悲戚,“她进宫来就是因为父皇你,但她却死在了这皇权的漩涡当中。”
沈廷韫一眨不眨的看着承德帝,发现他的鬓角已经生出了白发,身形佝偻,和以前高大伟岸的父亲形象完全联系不到一起。
他顿时释然了,谁又有错呢?
父皇为了母后,力排众议让一个侠女进宫当皇后,这其中艰辛之路连他自己也是不敢想象的。
而母后为了父皇,甘愿放弃自己自由的人生,甘愿走进了这金丝笼中,当了一只被人豢养在手中的鸟儿。
而太后……她何尝不是为了坚持自己的初心?
父皇少时继位,那时候的太后曾经垂帘听
政,一个女子为了能够摸清朝政,也曾经彻夜不眠。
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在她心中早已经根深蒂固,她不愿意也不敢让这江山毁到她的手里,所以她才做下了这样的决定。
所以这一切的变数都出在了五毒门,若不是五毒门的首领因为贪婪而交出了杀人于无形的毒药,说不定现在的朝廷会变得一派和谐。
母后说不定也正在道观修养,等待着他每次休沐前去探望,也不至于现在阴阳两隔。
“父皇难道就没想着报仇吗?”
沈廷韫双目猩红,对五毒门的恨意已经到达了极致,这样的门派何德何能能够苟活到今日?
“怎会?那时候我恨不得提刀直接解决了整个门派,但是梦月留下了信,信里是一张图,图中所标注的位置就是五毒门当时的老巢,我本以为梦月是想让我报仇,但信中说了,五毒门是她毕生的心血,既然事情已经演变到了如此地步,已经无法挽回,五毒门的其他人并不应该再受此苦,所以当时我只取了五毒门首领的首级。”
沈廷韫却像泄力一般跌落在椅子上,如今连仇人都没有了,心中空落的厉
害。
同时又不可避免的想到母后那段灰暗的日子一定过得很难受吧?但是他每次去看母后的时候,母后脸上却有洋溢着最幸福的笑容,让他丝毫察觉不到当时的状况。
说来也是遗憾的吧。
承德帝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就是慈父的面容。
“你母后走之前说过,让你心中不要带着仇恨,你未来是要继承大统的,而且不论是我还是太后,都知道柳园一直掌握在你的手中,你可以用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不要再做父皇的老路了。”
承德帝目视前方,似乎看见他心心念念的梦月出现在了面前,抬起手,梦月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母后一定是等得急了,等你安顿好了,我一定去见她。”
沈廷韫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勤政殿,又怎样摇摇晃晃的回到东宫的。
隔得老远,他就看到梁暮烟坐在灯火下,以肘撑头,不停的打着瞌睡。
她总是这样,白日里睡得多,就是为了晚上能够等他回来,每次只要他回到东宫,总是
能看见梁暮烟的屋子里亮着一盏永远都不会熄灭的灯。
他顿时清醒了起来,明白了母后的用意。
母后的一生过得太过坎坷,从大喜到大悲,也仅仅只用了十年。
他不能重蹈覆辙,他爱的人在身边。
拿起披风轻轻的披到梁暮烟生,不曾想这个动作却吵醒了她。
梁暮烟睁开惺忪的睡眼,虽然面前的沈廷韫没说话,但她总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
“父皇这么晚叫你去说了什么?若是没什么大事,先休息吧。”
梁暮烟说着就要拉着他去洗漱,结果他整个人都被沈廷韫紧紧的箍在了怀中。
那还是小心翼翼的避让着她隆起的肚子,但这个拥抱很紧,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梁暮烟敏锐的察觉到了沈廷韫的不对劲,但他并没有直接询问,反而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
没过多久,梁暮烟就感觉到自己肩头有了一阵湿润。
沈廷韫哭了。
今日正是十五,圆圆的月亮高悬在空中,从梁暮烟这个位置正好可以透过窗户看到月亮,此刻他也能够隐隐约约的明白,今晚沈廷韫的勤政殿之行,想来是知道了什么不同
寻常的事情,而这件事很可能和先皇后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