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异常小心而谨慎问道。
苏玉望便只得苦笑,他知道这小姑娘到现在还怕他。
她也的确应该怕他,因为人心本来就如海深,又比海更可怕。
但她既已能隔着清池水落在苏玉望身前,显然她的伤倒是真已好了太半,这本又是天在佑着六王府,所以有些事情就本像上天注定的一样。
这既是个能将六王府搅个底翻天的小姑娘,但至少她在苏玉望面前是乖乖的,她也绝不敢有半分扰到他,她甚至还在苏玉望的面前福了福身子。
苏玉望漠无表情的脸上便又好似笑了笑,他温和道:“是琅轩教你行这些礼的?”他将衣袖微展,示意这小姑娘起来。
这小姑娘便立刻直起身子来笑眯眯道:“琅轩说少康如今不在府中,我若在清桐院中胡闹些也就罢了,但出了青桐院,若是见到少康的父王母亲和苏师父还这般,便是要自己吃大苦头的!”
苏玉望听着那些笑声,不觉也强生些笑意:“那你原本该躲着我才对。”
小梳道:“小梳虽怕苏师父,但也要向苏师父谢过救命之恩的。”
苏玉望摇头:“我并不曾助你多少,救你的本是你的婆婆,那位沈前辈。”
小梳便听不懂,摇头道:“可我婆婆还在岛上,她未曾来中都。”
苏玉望乌黑的眼洞哪怕空空如也,这刻还泛出痛苦:“那小梳回离华岛前,可否去一趟长白山?”
小梳愣住:“长白山?”
苏玉望缓缓点头:“对,因为我的眼睛瞎了,所以这一趟长白山,便只有小梳替我去了!”
他此刻的手里已多出了件东西,他此刻那空空荡荡的两个眼洞里也已再度泛出痛苦:“小梳啊,十年前,燕都城的那场雪下得好大……好大……就像今年的那场一样大。只是那一回是青姑,今日却是少康。”
“少康?”他话音未落,那小姑娘果然已尖叫了起来,“苏师父,为什么是少康,莫非少康会有事?”
但她马上又停止了尖叫,但她不尖叫后,她的面容已比刚才还害怕、还恐惧。
因为她已看到了苏玉望的手里此刻已多出的那件东西。
这个女孩子或许现在还不够聪明,但她自然已猜到或许就是这件东西,伤了苏玉望的眼睛。
她的脸色也已变,她的面上既已露出痛苦,她的眼窝里竟也已沁出晶莹的泪水,她想尖叫起来,但那声惊恐却又迅疾被她自己压在喉咙里,怕被别人听到。
莫非这小姑娘也有秘密,她此刻不肯说出来,只因为她想维护本已在她喉咙口的那个人。
但苏玉望自然已知道她站在哪里,他转过脸去看着这小姑娘,他的声音忽好似也同被他自己的痛苦压得更沉重些:“她的本名自然不叫青姑。”
“她会打伤我的眼睛,自然因为她觉得我是她的仇家。”他继续道。
“但我不是她的仇人。”
“而且我既已知道伤我的这件东西本来自何处,出自谁的手笔,我便也只能认了一切。”
小梳哆嗦着嘴,她忽然很怕再听下去,她好像再多听一个字都已要哭了出来。
她本是那样一个坚强的小姑娘,哪怕有人几乎已要夺走她的性命,可是直到此刻,她的笑容才好似被人真正夺走。
所以她的心中一定也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可怕的秘密,只是这个秘密就同其它秘密一样,只能它的主人自己去痛苦承担。
“但她还活着,因为她是个女人,也是个可怜的女人,所以我便不忍心真的伤害她。”苏玉望哪怕看不见,他却也已感觉到了这小姑娘的可怜。
“她来了十年,我放过她十年,我以为我足够仁慈,但她最后用这件东西拿走了我的一对眼睛。”
小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弯下腰去,她在这老人面前捂住了面孔。
苏玉望自然听到了这些哭声,他便道:“孩子,我知道你和沈哭来京城本就是为这件事,但你莫怕,你过来些……我知道,这些不是你的错。”
小梳站到这老人面前,她的眼泪已停,她的眼圈却还是红红的,她望着苏玉望已被毁去的双目……
她望着苏玉望的眼神很奇怪、很复杂,也幸亏,苏玉望瞧不见她的表情,否则他今后定是会更自责、更痛苦?
但苏玉望摸索着握住这小姑娘的手,这小姑娘的手指甲很短,她的手指头也绝不像任何一个大家闺秀的手一样如羊脂白玉的暖腻,这是一个已吃过很多苦的小姑娘的手:“小梳,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想问我一些事,但这些事我只能在我去长白山之后再告诉你。”
“苏师父也要去长白山,可是苏师父的眼睛已经不好了……”这小姑娘犹豫道。
“所以我才要小梳的一对眼睛替我去看看,到底是哪些妖魔鬼怪要跳出来伤害少康!”苏玉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