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肯倾心扶助你,你也需开始物色些自己身边的人。”
“父王!”完颜康眼中震惊色复起,抬头诧异看向父亲。
六王爷目中却已是恢复往日清光凛凛:“少康,前一日有前一日要做的事,父王允了你这最后一件不应该做的事,便是要你自绝了从前那一份心思,才好料定了今后那一份心思。所以自明日开始,你以后要做的事便已绝不是与从前的事相同,你该有足够的准备,才好教你皇爷爷不失望于你,更教你自己也不失望于你自己才是!”
完颜康猛双目中一热:“康儿已明白。”
六王爷既已得了他今夜特意来这清桐院一趟的用意,这刻便也真正离去,完颜康亲送到院门口,月色如寒波道道,他待内心稍稍平静后,才问身后贺铸道:“现在什么时辰?”
贺铸半低头道:“卯时,离辰时还有小半个时辰。”
完颜康仰眉望向天空,那月色水泠泠映了他周身霜白一片。
贺铸犹豫道:“王爷似乎不想小王爷去天牢。”
完颜康迎风,满袍生凉,忽道:“贺铸,你可有试过一次失去两个原来是重要的人?”
贺铸猛是诧异不敢接话。
完颜康这时道:“我却已试过。宗熙与我十六年对手,若说我恨他不假,欲除他也不假,但若说我于致他死地心中半丝内疚也无,这也是假的。诚如今日父王所说,若明日我更有该做之事,那么我今夜的一些不该心思便也只该留在今夜。”
他这时已提步往清桐院外行去。
宗人府的牢狱内虽还算干净,却寒冷异常,虽生了炭火,却驱不散半丝寒意,因这里头本身便盘踞了无数阴魂厉鬼。
完颜康在一间监牢面前停住,完颜宗熙半躺在床上,将床上的被子随意地盖了半身。他听到脚步声停在监外,懒散的目光抬起,然后陡然锋利,死死盯住完颜康。
完颜康原以为他一定会大扑过来,如往常般破口大骂,因着身份,赵王妃是宋人,宗熙的母亲却是故皇后,是以这也是完颜宗熙一直瞧不起自己的原因。
但宗熙这一回却出奇地沉默,那如刀般的目光瞪了他许久恹恹垂下,竟翻过半个身子,管自去睡。
想来他也是知道生意已无,便连口舌也不肯费了。
监牢甬道两侧点了烛火,那烛火却不如偶尔从窗缝里漏进来的月光亮堂些。
康王孙站在那里,他忽然也不知道说什么,他甚至忽有些怀疑自己为何要来这里。
他站在那里良久,终于转身,重新向外间走去……
完颜宗熙听到了那阵脚步声,他的双肩忽无端一抖,终于吃了梦魇般喃喃道:“我已为完颜氏除名,我已不是完颜家的子孙,我不明白,你又何必再来看我最后的笑话。”
完颜康停下脚步。
完颜宗熙从榻上爬起来,瞪着一对眼睛忽凶狠瞧住完颜康的那个灰色的背影:“皇爷爷可以杀我,我的父王可以保不了我,但他们不该这样羞辱我。”
康王孙忽然看清了一个年轻人最后的那段绝望,他之前从未看到过完颜宗熙的绝望。
宗熙瞧着完颜康回转身的那对眼睛,他忽咧嘴笑了笑:“其实这一夜,怕有无数颗心都落在你的清桐院里,又无数双眼看着这天牢,无数人笑话着我,也有无数人笑话你,我若注定辗转难眠,便知你也注定难以成眠,所以最后来看一看我,只因错过了这头,我和你这一生到底再没有机会说话了!”
“我们不是兄弟,我们一出身就是对手,燕京城里能做我对手的人不多,你是唯一的一个,少康,我有时真想知道,我若能真杀了你,我那时候的心情会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和你现在是一样的?”
“你杀不了我,最后赢的人一定是我。”完颜康终于缓缓开口。
“你果然还是你,跟我记着的人是一个!”宗熙冷笑。
“所以你假惺惺来看我,本是要让我看看我害你未偿的模样,好说一声我落得这幅回报,并非是你心毒!”完颜宗熙咬了牙关道。
“我自然也绝不相信你会有什么好心,你我从来都是死对头,做了十六年的死对头,哪怕死,我哪怕为完颜厉鬼,也要同你争的!”
冷寂无声,只有四面冷岩相对。
完颜康面上忽生出惨笑:“不错,其实十余年前,你我六岁第一次对弈那日,已注定你我一人的白骨已摆定在那副棋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