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孙历来早起,第二日依例进宫面圣,圣心帝因着意属已定,遇着些政务上相左的事件便开始考教他,六王爷既瞧着心里欢喜,却也忧心他御前进退应答是否得体,于无人处私下时时提点,便眼见着完颜康在宫中驻留的时辰越来越久。
这一日待到黄昏时候,六王府门前一声马嘶,简行之匆匆赶下台阶来,作礼道:“小王爷回来了。”
完颜康在胭脂奴上点点头,一个侧身跃下马背,将手中马鞭递交一旁仆役。简行之便又道:“今日时辰是晚了些,王爷和王妃已用过晚膳,不知小王爷……”
贺铸听在身后不觉抢道:“小王爷还不曾用膳,却陪陛下饮了许多新贡上来的甜酒,说是不上头的,谁知陛下方饮了几杯便不得已歇了,小王爷却是等酒醒了些,才空着肚子回来的。”
简行之悄悄打量完颜康面色,见俊逸一张面目上酒红已退,却果真还剩些熏色,想是早些日子醉酒令赵王妃担忧,特特地等了酒醒回来,忙点首道:“行之这就叫厨房新做了菜色送去小榭。”
完颜康低低嗯了一声,简行之紧跟着他踏过门槛,便又道:“今日府中算来无甚大事,只有位姑娘已在湖中小榭等了小王爷有整个下午。”
完颜康既往常听着他说话,脚步就势走出两三步后,方才停住:“你方才说的什么姑娘?”
简行之低下声音:“因着那位姑娘从前对咱们王府有些恩惠,便不曾问过小王爷便直接带进了小榭,琅轩画月在旁作陪,专等着小王爷回来。”
完颜康目光更疑,面色忽猛变,他原向着六王爷书房而去,此刻脚下一起,已直掠过王府前庭那些碧树花草,自向湖中小榭赶去……贺铸既要跟上去,忙被简行之一把拉住,促道:“这海棠花谢了,辜负了个好生辰,如今好不容易等来了桃花开,你又要跟过去做什么?”
贺铸不由开口着急:“你倒将海棠花桃花再开什么花来着,却莫妨着我做事。”
简行之只得摇头道:“是那位你我都相熟的姑娘,如今又来了中都,来了我们王府!”
这消息却实是惊人,贺铸顿唬了一跳,细瞧简行之面目却似又不像假的,顿时自己面上也已生欣喜,忙道:“我同小梳姑娘也是有些交情的,你莫非不叫我也见上一面!”
简行之听得愈发哭笑不得,捻须嗔道:“你同小梳姑娘那一套,当然同小王爷这一套又是不一样的。”
贺铸难为他绕得这般久,此刻脑海中一转,也已立时明白过来,却是笑道:“但你当小王爷又是何许人?他心中肯放的到底不是这些。若是能轻易动情,这中都城中多少佳丽倾城,早些倒会连一个都不能入了心?”
简行之但笑:“这些事情你我原都做不得住,我若是你,想着王爷惦记着小王爷,必定先去书房告诉王爷,小王爷已经回府。”
贺铸猛吃一惊,这时忙转了脚头急急赶往六王爷的书房去了,便只剩简行之在他身后笑。
只简行之虽笑,那眉间到底也夹着一道隐忧,在他心中,便实望那个姑娘此生都莫要再踏入中都城一步,莫要再见完颜康一面。
他既是这六王府中的老人,他眉心的那道隐忧便也不是寻常人能明白的。
临湖小榭中却是半滴人声都无,完颜康侧耳听去,才听清沿湖那一片桃林里隐约传出些说话声。
桃花正盛,却也已有凋零坠了芳草甸中,红粉葬了浓碧色,因是正开得如火如荼时候,便还不十分惹起伤春情绪。
琅轩画月两人双双立在一株红色碧桃下,碧桃树中垂下一对细足来,那对细足轻轻晃荡起来,她所身在的那株桃树便又多落下些梅红的花瓣来,若是旁人难免觉得她不肯怜惜,那女子却在桃树中吃吃笑了起来,将一截细细手腕也若隐若现在桃枝中,道:“这般好的花儿,若是能常睡在里间一定是好的!”
琅轩抬手拽她衣袂道:“快些下来吧,怕是这个时候,小王爷也该回来的,若不见我们服侍在湖中小榭,要罚我们的!”
画月这时却已发现完颜康,忙扯了扯琅轩的手腕,琅轩惊见正要开口提醒,完颜康抬手止了她,两人便在树下将身福了一福便悄悄离开了桃花林。
又几朵桃花坠了下来,桃枝上的人将身子挪了挪,忽听得树下再无人应声,便从花间探首道:“他是日日都叫你们等这么久的么,我若是你们,必不肯等他的。”
完颜康站在那处,神色本已转了几转,这时便开口道:“你既不肯,这次怎么又会来?”
桃树枝猛然一片颤动,有个青色人影便掉了下来,本以为要摔个难堪,却在临坠地前又宛如一团青云般腾了起来,婷婷还立在桃枝下,笑眯眯道:“少康,我等了你许久!”
完颜康凝目瞧得她上下,只好似有些瘦了,却又好似未变多少,眼角隐约跳了跳道:“我在宫中多留了些时候。”
小梳忙不迭点点头,返身将一簇桃花揽进怀中,漫笑道:“少康,你将这桃树送我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