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很不习惯。
韩柔惠肚子里的孩子一天赛一天的大,无论行动坐卧皆不舒坦。
若非张岩雇了个丫头来照顾,只会更加兵荒马乱。
穆隆额晕船,日日躺床上闻陈欢儿准备的鼻烟壶提神醒脑。
陈静容整个人笼罩一层淡淡的离愁,虽然日日念着回家,可真要走时,那些人事物仿佛皮影戏在脑中倒映了一遍。
喜爱农事、处处体贴的索清月。
代弟从军、仗义执言的祝竺。
诙谐逗趣、操着一口方言的翠儿。
贪吃好玩、整日睡懒觉的大白猫。
热闹非凡、别有风情的成都府...
也许从此不会再见面,也许只是人生中的过客,但美好而绚丽的回忆会永久留在陈静容的心中。
在京杭大运河上漂游数日,随着时间的流淌,越北上越能觑见春日的生机。
杨柳渐渐吐出嫩绿的新芽,点缀以土色为基调的两岸景色。
在纤夫的助喊下,娇艳的桃花含苞待放,颤巍巍地探出枝桠,引来船客目光的停驻。
连风也不再执着地钻进骨头缝里去,换了一种柔和的方式抚摸人的脸庞。
天气渐暖,韩柔惠有时也会让丫鬟红儿扶着自己出船舱走走。
大夫交代过,不能每日坐着不动弹,月份大了要经常活动,生产的时候才会顺利。
这一日在甲板上碰见陈静容,正由穆隆额教着作画。
“笨死你算了,这里用的是石青色,谁家的山这么黑漆漆,又不是矿山!”
“我怎么知道嘛,你又不说清楚。”
“我只差握着你手画了,还不清楚?”
“那表明你教得差。”
“嘿,好心教你还成我的不对了?”
“不要你了,走开吧,回去姐姐教我,她才画得好呢。”
“过河拆桥的家伙。”
陈静容做了个鬼脸就要走开,不意差点撞上舱门前的韩柔惠。
陈静容顿在原地,打量着她。
韩柔惠真正像是养尊处优的妇人了,绫罗绸缎身上披,珠宝首饰头上戴,和从前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不怪陈静容惊讶,在船上的日子她们几乎还没碰过面。
张岩知道陈静容膈应,穆隆额更是当面就讲难听话,什么“莫不是早就居心叵测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因此特意将几人隔开,穆隆额和陈静容住在西舱的一边,他和韩柔惠住东舱一边。他本人每日必到西舱看望外甥女,但说的都是关心之语,从来不提韩柔惠。
这番相遇,倒是头一遭。
陈静容还没怎么样,穆隆额一声冷哼,收拾画具后闪身进舱去了。
陈静容面色如常,也要进去,被韩柔惠拦下。
“容儿,你还在怨我不成?”
“没有,只是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先失陪了。”
说完就离开了。
韩柔惠没想到陈静容心这么硬,还以为她不过小孩子心性,两人的关系过不了多久就会修好如初,如今看来竟是不成了。
红儿买来就是给韩柔惠作丫鬟的,很是忠贞不二,当下便不忿道:“不过老爷的外甥女,又不是正经张家人,做出那个轻狂样子。夫人,你何必讨好她呢,笼络老爷的心才要紧呢。”
韩柔惠摇头道:“你不知道我们的交情...对了,以后不要叫我夫人,京里的那个才是正经夫人。”
红儿百般不情愿,嗫喏道:“一个不下蛋的母鸡,也配...”
“红儿!”
韩柔惠从未如此疾言厉色过。
红儿吓得浑身颤抖,带着哭腔道:“知道了,韩娘子。”
除了偶尔能碰见那对主仆以外,陈静容和穆隆额认为旅途的后半程还是很愉快的。
三月初的一天下午,船行至通州,众人纷纷下船。
张岩招呼帮闲将行李箱笼抬至马车上,红儿扶着身子已有六个多月的韩柔惠上去。
渡口人多,为防陈静容又被顺走,穆隆额抓着她的衣领不放手。
陈静容觉得不舒服,非要挣脱,突然听到不远处一声熟悉的声音。
“小妞妞!”
脑袋猛转,看到陈齐和陈谭站在几人外的一辆驴车旁,陈谭正咧着洁白牙齿向她挥手。
这时的心情实在难以形容,她只知道泪花遮挡住了视线,耳朵什么都听不到,身边一切都幻化成了浮影。
顺着风的方向一路狂奔,扑进了父亲怀中才确信这是真实的。
“阿玛,我好想你们。”
陈齐半跪在地上与她齐平,蒲扇一样的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闺女,别哭啊,回来了应该高兴,阿玛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