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未退散的夜与密度极高的雾气笼罩着布朗德，这座常年昏暗的城市。
湿泥的街道上空无一人，罗拉尔小跑在路上，偶尔能听见乒乒乓乓的声音，他身上的灰蓝色的陈旧大衣极不合身，延长到屁股下面，冷风和水汽顺便从什么地方，都能钻进衣服里，一双布鞋挂满了泥巴，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罗拉尔顾不得寒冷，从一个街区全力跑到另一个街区，他要到圣撒尼亚教堂门口搭建的军人抚恤金临时发放处，去询问自己父亲，哥哥是否还活着，当然，罗拉尔已经用很久的时间做足了心理准备。
越靠近教堂，和他一样怀着同样目的的人就越多，圣撒尼亚教堂出现在他眼里的时候，罗拉尔看见教堂门口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不过比昨天的少。
父亲他们从没有往家寄过邮件，这是唯一能知道他们目前消息的地方。
罗拉尔赶紧跑到队伍后面排起队，他看着队伍前面的人，有些忐忑不安，估算着要不了半个小时，就能轮到自己，这样肯定迟到不了。
实际情况比罗拉尔想得更好，还没到一个半小时，就已经轮到自己了。
罗拉尔站在一张木桌前，一个穿着警服的人问道：“叫什么名字？哪个街的？”
“弗斯南街，格林 乔里普恩斯和邓伦 乔里普恩斯。”
没过多久，他突然大声说道：“已经被人领了。”
他说的不是没有这两个人，也不是只有一个人，没问罗拉尔是他们什么人，他说的是，“已经被人领了”，这说明罗拉尔的父亲，哥哥全都殉职了。
罗拉尔在原地怔了一秒，他看见警察对着他摆动手臂，可他没听见他在说什么，罗拉尔被身后的人推在一边，他慢悠悠转身，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他的心情无比沉重，他一直在期待这一天，但却没得到期待的结果，父亲的力气是那样的，格林是那样的聪明，罗拉尔以为，他们都会活下了的
罗拉尔的视线迷糊起来，在手上开满裂口，在累到走不动路，在母亲背叛的时候，罗拉尔都是靠着回忆和期待撑过来的，父亲告诉他男人就该帮助身边所有的人，格林要是带着他闯祸，格林还教他学游泳
他还期待着父亲和哥哥回来，重新撑起这个家。
“哥哥”
罗拉尔哽咽着，小声地叫喊了一声，他的眼泪一滴滴划过脸庞
弗斯南街街尾。
咚咚咚，咚咚咚。
一家贩卖货品的商店前，红着眼尾的罗拉尔咚咚咚地敲着门，没过多久，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棕色毛衣，黑色毛裤，面容红润有光泽的老人站在门缝里，看出来来的人是谁后，他吐词有力地埋怨道：“罗拉尔！知道现在是几点吗？我还在睡觉，睡觉！你最好买点什么，不然你就永远别进我的店里，永远也不可能从我这里买到糖和茶。””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罗拉尔吐了口气，淡漠地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铜币，递到老人面前，低着头说道；“我想换点钱。”他的声音有些闷。
老人看到罗拉尔手上黄彤彤的钱币，突然停顿，将嘴边所有难听的话又收了回去，他抓住罗拉尔的肩膀往门外左看看右看看，随即一把将罗拉尔拽进屋里，砰地关上了门。
“财不外漏，财不外漏，你拿出这么多钱，不怕有心人看到？”老人咬着牙对罗拉尔说。
“伊恩爷爷，我想兑钱。”罗拉尔将自己身上的铜币全部摸出来，“这里一共有14埃奎，我想兑换1卡什，再买两埃奎的东西。”
“嗯。”伊恩装出思考的样子，点点头道，“可以。”原本他是不会轻易答应罗拉尔兑换钱币的事，但是罗拉尔又说自己要买东西，这很难让人拒绝啊，何况这还是乖巧听话的罗拉尔提出的要求。
“想要买些什么？”伊恩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他绕到柜台处，示意罗拉尔将铜币放在桌上，然后一个铜币一个铜币地数起来。
“不错，正是14个。”伊恩从柜台里拿出一个银币，递给罗拉尔。
“你能给我推荐一些吗？”罗拉尔接过银币，声音低沉，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想买的，伊恩不会轻易将好东西拿出来。
“推荐啊，你也许需要一些书，你这个年纪还是读点书比较好，我可以额外再赠送你一个本子，可以用来写日记。”伊恩一边说一边走到最后一排的货架深处，罗拉尔跟在后面，看着他从一个杂乱的箱子里扯出一本深色封面的书，从昏暗的光里，罗拉尔依旧能看到，书边被老鼠啃掉了许多。
伊恩拍拍书上的灰，笑道：“嘿，我家有一只喜爱书本的小动物嗯，没咬到字，价值不变，怎么样，要么？”伊恩举着书问罗拉尔。
“有其他东西吗？”
“嘿，虽然战争已经结束，但茶和咖啡还是很难买到，我至少得下个星期才能进货，你别想了难道你喜欢那种看起来没什么用只能摆在家里观赏的小玩意，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啊，我有